厅中的男子迎了出来,双手拱起,躬身行礼。
秉娴看得分明,这男子生得倒是出色,眉眼温润,嘴角始终挑着和暖地笑,于这样潮湿阴冷地雨夜里头,看来十分耀眼。
同身边的檀九重,一冷一热,却似两个世界之人。
檀九重道:“不必多礼。”上了台阶,才将秉娴放下。
秉娴站定身子,恰那叫玉衡的抬起头来,清亮目光便在她身上扫过。
被他一看,总觉得那笑容满面背后,双眼中藏着若干莫名情绪,秉娴心里有些毛毛地,便垂眸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檀九重探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不急。”又道:“先让玉儿诊个脉。”
秉娴皱眉:“不必了,我又没什么大病。”
檀九重道:“一连几日都未有起色,不妥。玉儿的医术高超,只一探便知道究竟,也不用每日吃那么些苦药。”
秉娴看向檀九重,他却一笑,拉着她入了厅内。
玉衡也跟着进内,檀九重落座,道:“昭一向可好?”
玉衡仍旧站着,闻言便道:“天枢向来极好,去年夫人又给添了个小小姐,玉雪可爱,着实令人欢喜。”
檀九重双眸一阵怅惘,身不由己看了秉娴一眼。
秉娴只觉得茫然,对上他的眼神,就定定地看。
檀九重极快一笑,转开头去,秉娴觉得他的笑中竟似有几分勉强,待要细看,他却已经对玉衡道:“昭真是个聪明之人,倒叫我……”沉吟着说不下去。
玉衡却是个极能言善道的,便道:“天枢一向也颇为记挂九哥,此番得知……九哥讯息,便急忙叫我来看一看,天枢交代,本来他也是想亲自过来的,只可惜公务繁忙,到底是脱不了身的,但若有机缘,定会亲自来探望九哥。”
檀九重道:“嗯……知道他好,我便放心了……你来替娴儿把把脉罢。”
秉娴有些不愿,却听檀九重又道:“替她诊过之后,我还有一人,想让你看一看。”秉娴听到这里,就看檀九重,却见他蓝眸正也瞧着自己,秉娴心头一跳,便不肯出声问了。
当下玉衡便上前一步,道:“冒犯了。”伸手轻轻搭在秉娴手腕处。
秉娴垂眸,瞬间心跳如擂,玉衡的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片刻眉睫一动,抬眸看向秉娴面上,面上露出几分犹疑神色。
秉娴皱着眉,微微抬眸,正对上玉衡双眼,却见他笑了一笑,道:“姑娘似有些紧张?”
秉娴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玉衡笑道:“大夫看病,不必有许多顾忌,而且我看姑娘也非是个拘礼之人。”说话间,便将手指撤回。
檀九重问道:“怎样?为何病了这许多天,换了些大夫,都不中用。”
玉衡笑眯眯地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忧思太甚,抑郁成疾,故而有些不能对症,……方才姑娘说累了,不如且先进去歇息。”
秉娴同檀九重听了,各自变色。檀九重若有所思看了玉衡一眼,才若无其事地对秉娴道:“娴娴,你先进去歇息罢,片刻我再去陪你。”声音极是温和。
玉衡在旁边听着,一瞬只觉得遍体都麻了,却仍袖手不动。
秉娴也不言语,起身入内去了。一直道她离开,檀九重才又看向玉衡,问道:“玉儿,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原来他极为聪明,听玉衡那么说,就知道有些话,不便当着秉娴的面儿说出来。
玉衡笑道:“九哥,这位姑娘便是你的心上人了么?”
檀九重哼道:“关你何事?”一副不屑一顾之态,却又紧接着道,“既然知道是我的心上人,还去摸她的手?”
玉衡哈哈笑道:“九哥,醋不是这样儿吃的,我是大夫啊,不如此怎么看病……嗯,想起来此番天枢叫我来,还正合适,不然的话,怕也没人能看出这位姑娘的了何病,九哥也要一直都忧心下去了。”
檀九重心头一紧:“你说什么?娴儿有事?”
玉衡见他如此紧张之态,面上笑虽犹存,却又有些狐疑,望着檀九重道:“九哥,你当真对这位姑娘动了心了?”
檀九重哑然,却道:“说正事。”
“我便是在说正事。”玉衡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极为重要,对那位姑娘……也是,还望九哥答之。”
檀九重皱眉看着玉衡,任凭他多聪明,也想不通其中玄妙,沉默片刻,才道:“当初昭为了一个女人,宁肯不顾我们二十年兄弟情分,我一怒之下,同他恩断义绝,但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仍记得。”
玉衡道:“天枢说过什么?”
檀九重道:“昭说,或有一日,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那时候才知所谓情爱,究竟是什么滋味……”
玉衡心中一动。
檀九重道:“我本来不以为然,更嗤之以鼻,但如今,才真正懂得……”沉郁的声音到此,忽地又道,“是啊,我对她动了真心。”
一瞬间,如尘埃落定,他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玉衡叹了口气:“九哥,这便麻烦了。”
檀九重心头复一沉:“哪里麻烦了?”
玉衡道:“九哥,这位姑娘,是个奇特之人,据我所见,好像……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檀九重只觉自己的心被人一刀刺中,面上却仍淡淡地,道:“你说什么?”
玉衡道:“九哥你别恼,或许是我猜错了,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你说这位姑娘病了数日,见了几位大夫,病情都没什么起色,你以为是为何?”
檀九重深深看向玉衡。
玉衡道:“据我诊脉所见,这位姑娘在给自己下毒。”
只听得“咔嚓”一声,檀九重的手本放在桌上,听了玉衡的话,那手一抖,桌面儿顿时凹陷下去,断了一个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