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这谷中又不见天日,天色暗的格外快,风又大又冷,又未曾吃些东西,秉娴冻得发抖。
她见情形不妥,早早地多捡了些枯枝,生了堆旺旺的火,火借着风势,劈里啪啦地火焰窜得极高,秉娴守着火堆,搓着手烤火,偶尔便看一眼檀九重。
自天色渐黑,他便没怎么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黑影,一动不动,冷眼一看,恍若石块或者雕像。
隐隐地,秉娴觉得有些异样。
白日她的确怕蛇,犹豫不愿出去,被他所诳,大着胆子出去找路。
走了一段,未曾见什么蛇的踪迹,只是树叶落地鸟儿飞起,自把她吓了一条,反应过来后便笑自己,由此略微大胆了些。
一直转了一圈儿,竟没找到往外的路,往往走到尽头,便是冲天而起的巨石峭壁,往上看,似乎能直直地钻到天上去。
兜来转去找了几遭,一直如此!
肚子又饿,手脚无力,秉娴擦了擦汗,心头沉沉,找了块岩石坐着出神。
是继续往前,还是回头?
想到那人模样,那魅蓝眸子在脑中晃动,实在可恨!
秉娴几乎想抓住头,将他的影子捉出来扔在地上,踩个稀巴烂。
继续往前也好,再也不用面对那个人那张脸,他伤的那样,或许……就会死罢。
可也说不定,那样的魔头,怎会轻易死去?
那人的命运……让人琢磨不透。
在同他周旋的日子里,她满心所想,只是要他死,可是……
“我的命,阎罗王是不敢收的。”脑中又浮现这一句。
心中有股火猛地窜上来,一声冷笑,秉娴抓紧手中的木棍,纵身跳下岩石。
刚双脚落地,准备继续往前,忽地觉得身后有异。
嘶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当回头望见那自岩石背后钻出来的黑蛇之时,秉娴浑身的血都僵了。
起初还怀着侥幸,然后那条黑色仍旧不停地逼近,逼得她无路可退,才终于恍然大悟,无比狼狈而又决然地将蛇打死。
捡了一条枯木将蛇挑起,望着丑陋的蛇身:只要她还坐在那岩石上多想一会儿……或许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咬死。
想到这里就气不可遏。
秉娴又看一眼檀九重,心中咬牙:“就不该……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每个字。”这一看之下,忽地怔住。
原本好端端地坐在地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了身子,竟然呈现一个侧身倒地的姿态。
自他坠崖伤了腿,就算是昨夜蛇群来袭,他都始终是坐着的。
他似乎不是人类,不需要躺一躺。
现在又是怎样?撑不下去了?
“哥舒……九!”不由自主唤了出声。
那人不动。
“喂!”半是惊半是喜,又带忐忑,他怎么了?昏了死了?还是……
秉娴连唤两声,檀九重都不曾应。
秉娴想到先前的教训,并不上前,只是握着拨火的棍子,冷笑道:“你怎么了?又装死是么?”
他仍旧未动。
秉娴沉思片刻终于起身,缓缓地走到檀九重身边,借着手中的火光,照见他的面色,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秉娴抬脚,轻轻地在他腰间一踢:“你怎么了!”
檀九重不应。秉娴心头一紧,缓缓地蹲□子,伸出手指在他鼻端一探,热热的气息,好像火焰一般。
秉娴吓了一跳,急忙缩手,再看檀九重,却见他牙关紧咬似地,脸色仍旧极白,毫无血色,只是……
秉娴探手出去,试探着在他额头上一贴:简直热的烫手。
她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掀开他腿上的袍子,袍子被血浸湿,竟已经粘在了伤腿上,秉娴皱眉,低头打量他血肉模糊的腿,只看了几眼,便扭过头去。
心中百感交集:终于,魔头也有倒下的时候么?
秉娴定定地看着倒地的檀九重,犹豫片刻,心头一动,急忙伸手向他的袖子里摸去,两只衣袖里都摸过,却只找出几粒药丸似的东西,随便扔在地上,略一迟疑,又摸向他怀中。
檀九重是侧身倒着的,秉娴一手握着火把,一边俯身去搜,同檀九重一时贴的极近,更将他的脸容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眉,眼,……脸容的轮廓……
心中有什么东西跳出来,酸酸地……却又被恨掩倒。
秉娴闭了闭眼睛:“早知今日……何必……”一咬牙,那手探入他的怀中,细细搜索。
他的怀里也是极热,大概是伤腿不妥当,引发了热毒之症,竟是昏迷不醒。秉娴放心,因一只手动作不利落,索性将火把放下,把他身子一扳,再度去搜。
“小……”底下的人,忽地微微发声。
秉娴身子一怔,不由自主停了手,心惊戒备,却见檀九重双眸似开似闭:“天……”语声微弱,若有若无。
秉娴本能地摇头,刚要缩手离开,檀九重忽地探手,在她手腕上用力一抓,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他的双手臂如同锁扣,用力地环住她的腰。
“放开!你这……”秉娴大惊,几乎以为他又是装死诈她!身子贴在他滚烫的身体上,幸而双手仍能自由,用力地打在他的肩膀上,脸上。
檀九重不言语,却越抱越紧,嘴里那一声微弱的呼唤,被秉娴尖声大叫压了过去,听不真切。
先前,望着在火堆旁边忙碌的秉娴,檀九重心中有种茫然的感觉。
双腿的麻木,已经渐渐地蔓延到腰臀,他自己虽然不十分确定,却也知道,自己不好了。
眼前时常一阵阵的模糊,脑中也一阵阵的不清醒。
身子忽冷忽热,时而如在冰川,时而如在火中。
渐渐地,连她的影子……也似要看不清。
……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到时候看到他的尸体,她大概会觉得好笑:不是说……阎罗王不肯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