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杨廷和不得不出面了,他莞尔一笑,很有领袖内阁的风度,道:“敬之说的有道理,维之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老夫以为,事情不能这样看,诸公,老夫有二问,这其一,皇上敕命生员徐谦为巡查大使,为何内阁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宫中这般率性而为,长此以往下去,社稷当如何?”
杨廷和一句话直指要害,让蒋冕和毛纪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不错,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若是今日钦命一个大使,明日莫名其妙择选一个按察,那非要乱套了不可。”毛纪反应过来,这里头已经涉及到了整个朝廷的稳定了。
蒋冕淡淡一笑道:“杨公说的是。”
杨廷和继续道:“其二,宫中敕命巡查大使,内阁竟是不知道,而这巡查大使职权多大,宫中有过考量吗?便是巡抚也不敢擅自调动漕军,也不敢擅杀朝廷命官,为何一个生员就敢?老夫以为,根子其实并不在这徐谦的身上……”
话到这里,杨廷和点到为止。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三言两语就已将这件事定了性质,既然根子不在徐谦身上,一个生员这么胆大妄为,权利是谁给的?谁给的权利,根子就在哪里,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宫里的问题。
本来铲除奸党之后,朝廷已然太平,再加上宫里又裁撤各地镇守太监,使得内阁开始独揽权利,可现在若是对中旨随意委任钦差的先例不闻不问,那么这镇守太监裁撤和不裁撤又有什么分别?宫中擅自可以送出大权,那么要朝廷、要百官有什么用?
这就是问题的根本,若是不狠狠遏制这种风气,以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江彬、钱宁的先例赫然在目,诸公不可不慎,定要做到防微杜渐,不容有失才好。”
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地定下了调子,皇上必须有所约束,绝不能再出第二个武宗,而至于生员徐谦,也是以江彬、钱宁二人定性,这个人,一个不好就可能成为江彬、钱宁这样的人。
毛纪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还是杨公想得深远。”
蒋冕也是点点头,认可了杨廷和的话,不过他的心里会不会有什么芥蒂却是不知了,毕竟方才他还说徐谦这个人是少年英才,是神童。结果毛纪大骂神童一通,接着首辅杨廷和又是将此人比作了江彬、钱宁。
好在能入阁的大臣,多少脸皮都足够厚,对于这种事,他只是一笑置之。
过不了多久,等卯时三刻的钟鼓响起,便有太监准时过来,道:“陛下请三位老大人去东阁议事。”
这都是既定的程序,大家早已习惯,杨廷和率先站起来,道:“走吧。”
三人鱼贯到了东阁,太监进去禀告,过不了多久便又出来,躬身道:“请三位老大人入阁。”
杨廷和抬腿当先进去,接着是毛纪加紧了脚步尾随其后,蒋冕落在最后。
虽是炎炎夏日,但此时正是清早,东阁里温暖如春,嘉靖天子正在吃用早茶,他毕竟是个少年,精神状态极好,龙目打量了内阁三人一眼,脸色如沐春风,道:“俗礼免了,都坐下说话。”
杨廷和却是郑重拜倒,道:“臣见过陛下。”
毛纪、蒋冕亦是一起道:“见过陛下。”
嘉靖只得亲自从御座上起来,挽起杨廷和的胳膊,痛心地道:“朕不是说了吗,不必多礼。杨师傅体虚多病,朕多有倚赖,万望你保重身体,能歇着就歇着。”
杨廷和一脸感激地道:“陛下隆恩,微臣何德何能。”
二人一个虚扶,一个趁势站起,旋即杨廷和落座,毛纪、蒋冕亦依次欠身坐下。
嘉靖此时站在东阁的中央,淡淡道:“昨日朕看了一张票拟,说的是广西叛民黄成等人的事,内阁的意思是继续加饷助剿,可是奏书里不是说黄成等人不成气候,何以已过了半年,匪首至今没有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