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徐申也不隐瞒,将王艮的事一并说了,道:“这个王艮乃是泰山学派的领袖,力倡心学,和朝廷的理学大大不同,所以我怕到时候请了他来会有麻烦。可是……既然已经下了许诺……”
徐申目光幽幽,道:“其实也不必去做君子,你爹平时不都在教导你过河拆桥吗?”
徐谦想到老爷子,顿时无语,却凝重摇头,道:“爱占人便宜是一回事,甚至是居心不良也是一回事,可是男儿在世,岂可言而无信?”
徐申沉默,摇摇头,道:“你读书都读坏了,哎……”
他毕竟老奸巨猾,随即道:“其实这件事也容易,趁着那王夫子来之前,不如报馆多聘请几个编撰,到时这报馆里有四五个编撰,选稿的时候自然也不是王夫子说了算,王夫子孑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择稿的大权自然就不是他一人做得了主。”
徐谦抚额激动地道:“叔父圣明,竟有我爹的风范,这一手实在漂亮。”他又忙道:“我这便去想办法请人。”
徐申似乎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抽了口冷气,道:“不要摇晃床榻,人手的事好说,要请大儒也容易,现在不少大儒都是闲来无事,成日就想扬名立传,报纸对他们来说正是扬名的好机会,待会让梦婷给你写一份名单,你派人去聘请便是。”
徐谦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此时到了初夏,杭州的天气说变就变,正午的时候,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来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雨水充填,事不宜迟,徐谦已经派了人前去下聘请了,明报本就有一个编撰,再加上王夫子便是两个人,若是再请到三四个大儒,不但可以借机扩充明报,同时也可避免整个明报的文章被心学的文章充塞。
这个主意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徐谦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三四个穿着蓑衣去下聘的伙计回来报馆,都说大儒们听到明报要请他们去编撰,倒都是兴致盎然,已经约定了明日便来报馆。
这些人都是徐谦精挑细选,他们的文章也都看过,都是最正统的理学文章,绝不会有离经叛道之虞,徐谦大大松了口气,坐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雨水沥沥。
正在这时,却有驿站的人来,说是有书信到了,是京师来的,送给徐谦的。
一般驿站是不传递书信的,不过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有关系,就可请人带来。
徐谦一听京师来的书信,顿时精神一振,老爷子去了这么久,终于有回音了。
他连忙接过书信,将封泥拆开,赵梦婷也闻讯而来,在旁窥视,忍不住道:“想不到叔父竟已成了锦衣卫百户,这才多久哩。”
徐谦则是面露苦色,老爷子脾气又见长了不少,尤其是做了百户,底气充足,满篇书信都是对他狠狠训斥的,什么要好好读书,不好好读书便打断他的狗腿,又说京师这边疯传花柳,许多读书人和公子都沾染了这病,以至于京师学官们三令五申不得学生进烟花场所,否则一律革去功名。接着又训斥徐谦切莫去烟花场所,老徐家还指着他传宗接代。
一封信读下来,徐谦心里堵得慌,赵梦婷却是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叔父的话,你可不能不听,到时我和徐申叔父一道督促你。”
徐谦义愤填膺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日子过得很快,两日之后,那位王夫子便来登门了,徐谦热情地接待他,口里道:“早就盼着先生来,现在来了正好,我已在报馆整理了一处地方专供先生择稿办公,先生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向学生提便是。”
说罢,又要介绍其他几个编撰给他认识,王艮一一与这些编撰见了礼,倒是没有露出怒容,嘴角永远带着恬然的微笑,仿佛一切的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向徐谦道:“乡试就要近了,老夫在这里择稿时也颇有闲暇,你若是有对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来问老夫,老夫虽及不上谢学士,却也绝不是无用之人。”
王艮的一番话让徐谦很是惭愧,明明小小的阴了他一把,他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自己如此坦诚。
可是徐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莫不是王夫子故意让自己生出愧疚之心吧?他便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切莫着了这些老狐狸的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