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对她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他闷闷的声音,乐得夏初七“噗嗤”一声,忍不住松开了紧绷的身子,故意伸手过去,碰了他一下。可只一碰,便察觉到他身子硬绷得不成样子。于是乎,为了不显尴尬,她眼珠子转了转,换了话题。
“一个月而已。”
身边儿,传来他带着喘的低叹。
“怎么闷着了?”
默了好久,她低低的促狭一笑。
夏初七到底是一个现代人。她懂得,在赵樽看来,这样子夜闯姑娘房间,并且做出这样离谱的事,已经是很僭越了。与她仅仅只是羞涩不同,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挣扎呢?
“怦怦怦”——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得更欢?
那尴尬,实在不好提。
“初哥初妹”在一起,又是在这样的时代。
她当然晓得他身子刚才兽化得不行,知道他很想。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夏初七大口呼吸着,心脏“怦怦”直跳。
四目相对,暖昧的气息在彼此间流转。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再握紧,紧得不能再紧时,她觉得再来一下,她都快要被他给勒死了,可他却再也没有动弹,石化了一般僵硬了好久,那一双手又慢慢的松开,松开,再松开,直到他高大的身子“咚”的一声,翻倒在她的身侧,平躺下来,半晌儿不说话。
屋子安静了下来,除了呼吸,什么也没有。
夏初七急吼吼的喘着气儿,也没了声音。
看着她,他没了声音。
赵樽黑眸一深。
“去去去,这辈子你都别想了……”
夏初七恶狠狠瞪着他,觉得祖宗的脸都被她丢脸了。
他全家都想得慌!
想得慌?
赵樽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揽了她的腰身,把她的身子贴在他滚烫的身前,唇角泛出一抹笑意,“不气了?阿七,你若是真是想得慌,爷自然也不介意……”
“算了,老子懒得理你——”
嘴里哼哼有声,夏初七气恼得不行。不情不愿地挣扎着,却被他束缚了双手,等指尖儿上的凉意被他干燥的大手温暖了,她的气儿也就下来了。
“爷就乐意睡你。”
赵樽扬了一下眉,低笑。
“赵樽你个混蛋,你还想做什么?玫瑰糕也吃了,玩笑也开完了,你还不赶紧留下银子,回你的晋王府去。那里有的是小娘等着你回去睡……”
夏初七心里憋了一团没处发泄的火,恶狠狠地拍开他的爪子,赌气地转过身子去,不再搭他的话。可腰上一紧,他却突地勒紧了她,往那榻上一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给压在了下头。一时间,榻上流苏“沙沙”直响,榻楣的珠帘“哗啦”声声,她难堪的挣扎了几下,恼羞成怒地吼他。
“躺个屁啊躺?”
“阿七,爷怎会舍得那样待你?过来,躺好。”
赵樽大袖微拂,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声音哑了。
“赵十九,你,真,贱!”
夏初七咬着下唇,瞪着他一字一顿。
心脏“怦怦怦”如在敲鼓……
她敢保证,要是那匕首还在手上,她一定能立马捅死他。赵十九这货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祸害,闷骚到了极点的贼人。丫故意引导她胡思乱想,然后哄得她心甘情愿的应了,却又在最后关头来戏耍她,让她丢脸,弄得她好像很坏,很色一样……
夏初七双眼圆瞒,微微张开的唇,再也闭不上了。
“爷只是要亲个嘴,阿七你都想到什么了?”
赵樽眸色微闪,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明知故问!不是你要我找偿给你的么?”
夏初七磨着牙,脸蛋儿已然烧得通红。
“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樽猛地睁开眼睛,眸底除了欢喜,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笑意。
“阿七……”
见他老实了,夏初七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低下头来,她仔细审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确定他没有偷瞄的意思了,这才放下心来,压抑住狂乱的心跳,手指慢吞吞地搭上他领口的盘扣。一颗,又一颗,再一颗,颤着手解开了盘扣儿,好一会儿,手才落在了他的玉带之上,松开,又往下……
赵樽深深看她一眼,果真闭上了眼睛。
“不行。你,你那个,你先闭上眼睛。”
又是一咬唇,夏初七犹豫了一下。
“无事……”
赵樽眸底噙笑,“唔”了一声。
“我可告诉你啊,我要做得不好,你别瞎叫唤?”
夏初七坐在他的边上,微微咬了下唇,不好意思地拿小眼神儿去瞄他,看得出来,她心里很是不平静。欲说还休,欲言又止,面上似乎还带了一点不明不白的尴尬,就连鼻尖上都添了一点细细密密的汗……
“嗯什么嗯?”
“嗯?”赵樽定定看着她,期待下回分解。
“那什么啊,先说好。这个事,我,我也没有做过的……”
看着他,看着他,夏初七口中那唾沫越来越丰富。咽了又咽,咽了又咽,眼皮儿反反复复地眨动了好一会儿,她才无奈的羞赧开口。
赵樽眉梢跳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言,犹自脱靴上榻。
“去不去?”夏初七又臊又不安。
“阿七……?”
赵樽看着她,唇角不着痕迹的跳了一下。
“榻上去呗?”
瞄他一眼,她轻“嗯”一声儿,瞄向不远处的罗绡软榻。
怕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两口子之间做啥不应该?
像要上战场一般,她下定了决心。
一听他浅醉般醇厚的声线儿,夏初七眼睫毛狠狠眨动着,只觉得心窝子里像在涨潮。一浪扑向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一张脸憋了个粉腻腻如那白玉染红,一出口那声儿像是甜腻腻的糕点入口,融化,融化……
“爷吃饱了,可以了?”
吃了几块玫瑰糕,又漱完了口,赵樽终是想到了他的补偿。
“阿七……”
屋子里静悄悄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窗外的月光都醉了……
可恋人之间的情绪却是那么的微妙,“讨厌”吃着糕点,总是看向“傻瓜”。“傻瓜”端着茶水,生怕“讨厌”噎着,不停地又是拍背,又是递水,那默默温情,看上去“讨厌”不像是真讨厌,“傻瓜”也不像是真傻瓜,“讨厌”刚毅俊朗,“傻瓜”娇俏可人,一来一去,你瞅我瞄,这情景看得那窗台鸟笼里的小马心神荡啊荡啊,时不时发出几句“咕咕”声……
一个“讨厌”,一个“傻瓜”。
两个人说来说去,嘴里就没有听见半句好话。
赵樽眸子微暗,“傻瓜!”
“讨厌!”
就那么一下,她整个身子便热了。
只知道,这动作赵樽做出来,实在太要命了。
从手指到心的距离有多远她不知道。
夏初七心里“怦怦”跳着,好一会儿才拉回自个儿飘远的思绪,又拎起一块儿玫瑰糕来往他嘴里送去,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口将她的手指吃下去,轻轻在口中吮了一下。
可这是在大晏朝……
一个男一个女,一个喜一个欢,在这样的夜晚,必然不会让床单儿空惆怅。
要换了后世……
两个人坐在一处,吃着糕点,几日未见的思念之心,其实也没法子互诉衷肠。闪闪躲躲的语气里,都是那种说又不知如何说,不说又觉得心里闹得慌的初恋情怀。还有,便是深夜独处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窘迫。
窗内红烛轻燃,窗外芭蕉影稀。
“小流氓。”
赵樽唇角微牵,隐隐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流氓!”
面颊一红,她斜睨过去。
夏初七不是一个脸皮薄的姑娘,往常说过比他更加没脸没皮的话,也听过各种各样的荤段子,眼皮儿都不眨。可人就是这么奇怪,要是她不在意赵樽,与他说什么也都无所谓。可正是因为在意了,这个男人被她放在心里了,哪怕是一句很正经的话,也能被她听出别有“余韵”来。
瞄了她一眼,赵樽面色不变,“罢了罢了,阿七如此记仇,爷便说实话了。玫瑰糕好吃,却是不如阿七好吃。谁知美人意,消魂别有香?”
而且夏初七发现了,其实赵樽并不爱吃甜点。
七个确实有点多。
暗暗磨着牙,夏初七瞪他,“谢了!既然这糕这么好吃,那您可得全部给我吃完啊?我辛辛苦苦做的,不多不少,正好七个,要是不吃完,看我往后还给不给你做。”
“糕比人,胜一筹。”
那货眉头一皱,放开她的手,拎了一个糕来。
这话在赵十九面前,显然是自找麻烦。
夏初七面上一红,“夸人,还是夸糕?”
“味道不错。”
慢慢的,他执了她的手,凑到唇上吻了一下。
“肉麻……?”
赵樽黑眸一眯,显然不太明白她话里的“肉麻”是什么意思。可大概习惯了她时常冒出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词,也只是默了一下,大抵悟到了意思也不再多问,眸子专注地看着她,眼波流转间,那灯火阴影下的面孔越发威武昂扬。
“赵十九,你敢再肉麻一点吗?”
娇滴滴?夏初七肉皮子一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爷的阿七,什么时候也长得娇滴滴的了?”
她抽手,他却不放,只是唇角带着一抹促狭的浅笑,看着那只细白柔嫩的小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圆润指甲,指甲上晶莹剔透的粉润光泽,不免有些爱不释手。
手刚挥出去,就被他顺势捉住了,握在掌中。
“你敢!”
他作势就要起身,气得夏初七就拍他。
“那爷可真走了?”
“自然是真的!谁稀罕你?多少好男儿排着队等我呢……”
“说真的?”赵樽撩眉。
夏初七低低笑了一声,随手拂了一下披散的长发,托着腮帮看他吃东西,脸上很是欢愉,语气却是不屑,“行啊,没问题。赶紧的吃完了走人,带着你的银子,去多买点几个媳妇儿回府里,少来招惹我。”
“二十两?二十两可以买两个媳妇儿了。”
赵樽雍容高华地咬一口玫瑰糕,淡淡瞄她一眼,有些感慨。
“不对不对,如今我身价不同了。郡主了,得加价,二十两。”
“爷刚亲了你一回,抵销了。”
“倒水一次,十两。”
知道这货向来没什么好话,夏初七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儿,伸了个懒腰,她弯着唇一笑,走到外间去灶火上拎了温着的水,给他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这才打着哈欠坐在他的身边儿。
“倒水!就你那臭手艺,爷怕噎着。”
“有没有搞错?吃东西还要人侍候,你要不要我帮你张嘴呀?”
单手撑着脑袋,夏初七侧躺着,眼睛眨了一下。
“起来侍候爷吃。”
赵樽转过头去,看着她在烛火下洋洋得意的小样子,还有那一双水汪汪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眉头微微皱了一皱,将食盒拉了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很惊喜?”夏初七懒洋洋的倚在榻上问。
赵樽定定地盯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扬,随即起身去点了烛火,坐在桌案边上,揭开那个檀木食盒的盖子。等他看见里头那七块方方正正的玫瑰糕时,目光稍稍深了一下。
“你先吃东西……这个事,一会,一会儿再说。”
听着他不怒不愤却略带了一点儿委屈的声音,夏初七突然有些心疼他了。想想他老大一个男人,活了二十多岁了,也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确实也“惨”。做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斗争,她心里挣扎来挣扎去,跃跃欲试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乐意就算了!还敢狠心咬你家爷?该当何罪!”
赵樽束了她双手按在枕头上,情绪不明的冷哼一声。
“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夏初七哑然,嘴唇颤了一下,双颊顿时像被火烧了一般,耳朵尖尖似乎都快要着火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张口就咬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直到听得他“嘶”了一声,才放开嘴去。
“阿七得主动点。”
慢慢的,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意有所指的“嗯”了一声。
赵樽没有说话,鼻尖贴上了她的鼻尖。
“您想要怎么补偿呢?”
开个玩笑也要补偿啊?小气鬼!夏初七嘟了嘟嘴巴,抬头看着他,借着窗外的月色,看着他棱角分明如精工雕琢的脸,一双浅眯的眸子,便多添了几分氤氲之气,声音也柔了几分。
“那你敢戏耍爷,怎么补偿?”
“……不将就。”
“阿七不将就了?”
她想把话头扯开,赵樽却是不允。
“行了别闹了,一会儿闹得有些人难受了,我可是不管的。好吧,我看你今儿晚上翻墙越户的也辛苦了,特地给你做了好吃的,就放在桌上呢。自己起来去掌了灯,尝尝味道,可有精进?”
拍了一下他厚宽紧实的背,夏初七“去”了一声。
这货不是一直很能绷得么?
将就他个大头鬼啊!
“好,爷也将就一下。”
她捻调掐词的学了时下女子的忸怩劲儿把这段台词念完,自个儿已经笑得趴在他怀里了,可他却没有笑,只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当她是玩笑似的,忽地一个翻身便压过来,脑袋蹭在她的颈窝儿里,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好好好,我孤单,你寂寞,我两个都难熬,行了吧?那爷,反正大婚的日子近了,今夜正逢月朗星稀,天气甚好。虽说没有红鸾照,没有花烛烧,也没有合丶欢帐,但我将就一下也是可以的……”
先前她就有些想笑,如今又听赵樽说来,想到国公夫人那张脸,不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儿在他胸口处霍霍着,“叽叽叽”像一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敦伦”这个词儿夏初七以前不懂,其实也是新近才学会的。这不是要大婚了么?那从来没有生过孩儿的诚国公夫人,便亲自言传身教了她许多“敦伦”之事,她这才晓得,“敦伦”这个听上去刻板、神圣、严肃的词,竟然是指夫妻房丶事。
“分明是有人耐不住深闺寂寞,约了本王来共叙旧情,同享敦伦的?难不成是爷记错了?”
在她吃痛的“嘶”声里,他掌心抚上她的脸,温度烫得惊人。
“不知羞的……”
赵樽手臂一紧,使劲勒她一下。
“您要带了银子,我便想你。您若没带银子,我才懒得想你。”
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她慵懒地靠着他,手指头一下下有节奏的在他喉结上画着圈儿的玩耍,只觉得指下那一处硬硬的,顺着她手指的滑来滑去,很是好玩。轻笑一声,她索性用指甲去轻轻地刮它,刮得兴起了,还极为讨厌地接了一句。
但女人么,最是喜欢口是心非。
想么?不想他才怪了。
“这几日,可有想爷?”
他低下头,亲一下她的额。
“哪一句?”
脑子都被亲懵了,夏初七还记得什么?
“阿七还没回答爷的话。”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吻着,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也没有什么传说中天雷勾地火的猛烈,就那么拥抱,亲吻,口沫与渡,耳鬓厮磨。好一会儿,他才侧躺过来,纳了她在怀里,就着那喘不匀的呼吸,轻声问她。
可黑暗却让人的触觉与心绪更为敏锐。
黑暗模糊了人的视觉。
赵樽不回答,手臂一紧,死死地勒住她的腰便低下头,在她受不住痒痒的吃笑声里,寻到她软软的唇,狠劲儿地啃。夏初七先是咯咯直笑,可在他力道极猛的亲吻里,鼻端充斥着他身上轻幽的香味儿,这些天来的想念一刹那悉数冒入脑海,不过只小小挣扎一下,也反手抱紧了他。
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夏初七松了一口气,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压着声线儿就笑问,“骂人是吧?晋王殿下您贪慕女色,夜闯深闺,强压人妻,道德败坏,与我相比,究竟哪一个比较有辱斯文啦?”
“有辱斯文。”
仰着头,她嘻嘻一笑,正准备向他道个歉,却见他支起身子,冷哼一声。
一句“祖宗”吼出去,半晌儿没有听见赵樽说话,她自己却是愣了一下。她原是习惯了开玩笑,在后世这样骂一句,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想想赵十九这家伙是一个迂腐的古人,“祖宗”是拿来供奉的,可不是拿来骂的,不由也有点心虚。
夏初七这货说话,向来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