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京城。
又是一年冬雪漫漫,天色还未凉,屋檐下高高挂着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剪碎着宇文彻伫立窗前的倒影,越发显得他苍老了许多。
月色凄迷,透着浓云隐约可见月亮的轮廓,他负手身后,厚实的狐裘将他本就修长威武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玉立,这些年他过得一点都不好,甚至开始畏惧冬天,像现在这样还没到腊月,便已经觉得冷得可怕。
这些年,他似是走上的天命安排的那条路,将齐国无论是内政还是外治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动荡这两个字早在很久前就已被人遗忘,唯独和周国之间的关系还是比较敏感。他也算尝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但越是麻烦的事务越能挑起他的兴趣,因为太过懒散的时光会让他陷入痛苦的漩涡。
芍药端了菊花茶进来,顿时被他凄寒寂寞的背影刺伤了眼,连累得心情都有些难过。
“皇上,这是今年新开的菊花,您尝尝,味道好得很呢。”芍药的声音被岁月沉淀了一种稳稳的晴朗,整个后宫只有她一人,带着他给的容华锦帽,过着依旧平淡无奇的生活。
不错,无论前朝大臣如何劝诫,宇文彻都始终不能充裕后宫,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芍药的存在,而有了她的照顾,后宫倒是难得清静安宁。
“是吗?与她煮得味道一样?”宇文彻微微侧首,昔日深邃幽暗的目光此刻已经褪去了几分冰冷,但身为帝王的威严与骄傲却比从前更甚。
芍药抿唇轻笑,兀自沏了一杯端过去,茶香袅袅,浓郁中带着菊花特有的清香,她抬眸看了宇文彻一眼,道:“皇上若觉得一样那便一样,若觉得不一样,即使真得一样也不过枉然,一切全看皇上的心。”
闻言,宇文彻垂眸,淡淡的失落已然成为了他目中时有的神采,芍药记得很清楚,当年他雄霸天下,俾倪众生,受尽天下人的仰慕,而今成为一国之君,生平全部的才华都放在治国之上,可谓在世明君,但整个天下都有了,他却常常在无人的夜里深深叹息。
她知道,他的心空了。
“哎。”宇文彻再次轻叹一声,俯首轻啜一口菊茶,好似都带着淡淡的哀伤,“你说,她还会回来么?”
已经很久,差到楚若安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他却是痴痴做不出决定。
“臣妾不知道。”芍药苦笑一声,轻轻摇头,发髻上一枝翠绿色步摇随着肢体的摆动微微摇晃着,将她略显丰盈的五官映得如珠玉般美丽,“皇上若真得没办法忘了小姐,那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宇文彻呢喃一句,将目光落向了遥远的天际。
不错,像现在这样,隔着千山万水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如何,知道她又认识了那些新朋友,又过起了怎样让他羡慕不已的日子。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忍着思念的锥心蚀骨,学会用一点点的消息安慰自己不肯停歇的心。
“没错,现在不是也很好吗?”芍药靠近了两步,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梨花香,也不自觉想起了楚若安的模样。
“可是,寒冽还活着。”
宇文彻说这话时虽然很生气,但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杀意,好像时间磨平的不仅仅是他如鹰爪般的尖锐棱角,还有他曾经的寒冷孤傲。
“皇上。”芍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刻意忽略自己心头如鹿撞般的慌乱,鼓足勇气对上他的双眼,不疾不徐道,“您已经将彼此伤得这么深了,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命运其实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结局,您一味强求她,到头来伤人终伤己。”
“伤人终伤己……”宇文彻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泄了力气,破碎的茶盏划破了凌晨的寂静,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好似昨夜一切的风波都能被抹煞。
芍药搀着他在木榻上坐下来,垂首之际发觉他鬓角有了些许白发,猝然如时光流转了千万年,顿生疲倦之感。
她不忍告诉宇文彻,于是轻轻用手将几缕白发藏了进去,一抬首就看到宇文彻静静凝视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如烛光一样停滞着温暖,她不觉有些脸红心跳,懦懦道:“皇上何故这么看着臣妾?”
宇文彻侧首,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浮起淡淡一抹安心的笑意:“这么多年,还好有你肯陪着朕。”
忽然间,芍药的鼻子有些发酸,不知何故这样孤单落寞的宇文彻让她越来越放心不下,她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宇文彻的身边,她剩下那么多的时间又该做些什么呢?
人生在世,原本就没有那么清晰可言,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糊里糊涂便是安宁。记不得许久之前,是谁告诉她的,人只有归顺于现实,一切才会真正的风平浪静。
现在看来,这话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