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牢门之外,楚若安借着一点点微薄的月光看着十字架上的冯芷兰,奄奄一息的眸光在望着自己时露出嘲讽却又释然的神色,让楚若安忽然恨不起来了。
“呵呵,来看我笑话么?”冯芷兰鞭伤处的血汩汩而出,几乎让她染成了一个可怕的血刃,“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并非是输给你楚若安,只不过时不与我,我只是运气差了些而已。”
猝然,楚若安心头泛冷。这个女人仿佛已经被根深蒂固的执念所困住,即便是面临死亡也不肯认输,不肯悔改,但她不晓得,冯芷兰之所以选择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如既往般骄傲嚣张,只不过是想在临死前保住仅剩一点的尊严罢了。
“今晚是藏刀的头七,我以为他的魂魄至少会回来向我告别一声的,可是没有……”楚若安伸手触摸着面前冰凉的牢门铁柱,神色悲戚,“我想他一定是生气我没有保护好他,所以一直不肯原谅我。”
冯芷兰不禁想起藏刀的模样,其实抛却所谓的阵营和敌对目光,他的样子的确像个孩童般单纯可爱。想到此,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嘲讽自己猫哭耗子般的假慈悲:“别跟我装神弄鬼,我冯芷兰这一生杀了不少人,我从不信什么神鬼和轮回,那不过是都是世人虚伪的挡箭牌。”
不等楚若安开口,她目落天窗处落下的一束的月光中,缓缓道:“当年我刚刚被调去太后身边,因为一支金钗我最信任的好朋友出卖了我,害得我被太后责骂,差一点废了一双手,当时也是这样残忍漆黑的环境,我便下定决定别人给我十分痛楚,他日我要还她百倍煎熬!三个月之后,我苦心积虑亲手杀死了她。”
冯芷兰的目光在残忍中流泄出一丝感伤,看得出她并非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只不过生在后宫那种虎狼之地,她若不狠恐怕早日没命活到今日了。
楚若安微微挑眉,轻轻摩挲着袖口中精致的匕首,微微凉意让她总是忘不了藏刀那双单纯明亮的眼睛,好像随时随地都还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讨要一杯菊花茶:“凡事皆有因果,我本该老死在雍肃王府,却偏偏想尽一切办法要逆天而行,到头来非但不能改变结果,反而连累了身边许多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世人皆有yu望,终有轮回,只不过是菩萨畏因,众生畏果罢了。”
冯芷兰忽然语塞,月光下楚若安消瘦得可怕,可无论怎样她的倾城容颜好似生存在时光的缝隙间,比起几年前丝毫没有改变。她不禁想起那年楚若安落水之后自己带着藏了毒的手炉去看她,一如此刻般的宁静内敛,却比当初更添了几分泰然与惆怅。
她忽然累了,伤口的痛楚也渐渐麻木,二十多年时光如流水匆匆在眼前流过,到头来这世上竟很少有人或事让她眷恋和不舍……秦钰,对,她还有秦钰爱着,那个傻小子……
“楚若安,别再说什么废话了。我冯芷兰从不后悔曾经做过的每件事情,如今虽然功亏一篑,但到底是对得住他了。”她说这话时双眉轻蹙,嫣然双眸闪过一缕触动人心神的甜蜜,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情愿为秦钰而死。
不过楚若安没兴趣了解她和秦钰之间的事情,但事实经过十四都告诉她了,她骤然拔出匕首,锋利的冷光反射出令人畏惧的寒芒,她轻轻一劈便截断了缠缚在牢门上的锁链。这把匕首是当时与寒冽一起到楼兰执行任务时他给她的防身武器,削铁如泥,吹毫断发。
她一步一步走近,浓郁的血腥味召唤着黑暗深处的死神,渐薄的月光被匕首的夺去炫目光彩,楚若安不恨冯芷兰,但也永远不会原谅她:“你是说秦钰吗?小娟什么都招了,包括你利用他在玫瑰园为重获宇文彻宠爱而对他使用迷香,以及三番四次让他提供毒药方便你行事,我猜……他也难逃一死。”
“不!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认罪,我什么都认,你们不能为难他!”冯芷兰有生以来第一次慌乱得无法自控,原本如死灰般的心境也骤然凌乱不堪。
“现在你信报应吗?”楚若安逼近她的脸,亲眼目睹她受尽折磨的样子,越来越无法忍受死牢森冷潮湿的味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害死了藏刀,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如今便是偿还的时候,你让别人痛苦十分,而今老天也便让你尝尝这滋味。听说秦钰受尽毒打都不肯吐出半个字,我想你这一生欠他的,远远不止一份人情。”
“不!”
冯芷兰嚎啕大哭,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楚若安近在咫尺的脸,然后胸腔顿生恨意,冷冷道:“楚若安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会众叛亲离,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楚若安抿唇轻笑,神色荒凉而释然,她手腕一使力,匕首轻易刺进了冯芷兰的胸膛,汹涌的鲜血如决堤的河水从她身体里倾泻而出,她们却倏忽都泄了满心的烦忧和不安,尤其是冯芷兰,唇角慢慢浮起深深的笑容,却是她这一生中最真实而完美的微笑。
“我自知没有拥有幸福的福分,如今我只盼他平安喜乐。”楚若安慢慢抽出匕首,血淋淋的感觉真得很不好,很不好。
冯芷兰嘴角涌出殷虹的血液,她莞尔轻笑:“谢了,谢你能够给我一个痛快。对不住,好像你简单的生活总是被我打乱,也许你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我冯芷兰注定没有好下场。不过我求你……求你饶了秦钰……求你……”
话还没说完,她便就此断了气,可至死她都无法瞑目。楚若安疲倦地转身,临出牢房时再回眸看了她一眼,心头顿生无数荒草丛生的悲凉:“我无法决定秦钰的生死,不过我会告诉他,你心里一直有她。至于你我的恩怨……”
就此勾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