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兰顺着小娟的指尖望去,原来是园子里灯火最暗的那个地方,想来她也少受园子里其他歌舞姬的欺负。
“吱呀”轻响,冯芷兰慢慢推开了有些掉漆的朱红色大门,一灯如豆的房间冷冷清清,艾晴一个人坐在窗前,只披了薄薄一层纱衣,青丝在身后飞舞,缭绕着这一室让人无法忍受的寂寞。
艾晴没有侧首,目落天边弯弯的弦月,目色虔诚而悲凉:“你来杀人灭口?”
冯芷兰在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落座,然后挥手示意小娟先退下,她顺着艾晴的目光望去,只觉得今晚的月色就像艾晴这一生的命运,纵然灼亮也不过只是薄薄一弯的短暂:“我想不不需要我动手了,你的心已死,行尸走肉的生存对我没有任何威胁。”
艾晴不语,但冯芷兰一向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即使艾晴真得心如死灰她也要在伤口上撒些盐,确定她是真得无力回天才能放心。
“你真得很像王爷过世的王妃,她叫楚若安,是个南疆女子,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的姿色根本不算夸张。她性子很倔,就爱忤逆王爷,可偏偏无情无心的王爷也能被她吸引,然而她却是死都不肯承欢于王爷身下。”冯芷兰说起楚若安,神色中有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钦佩和羡慕,“所以她死了之后王爷几乎崩溃,甚至不再碰任何女人,日夜承受着相思的苦楚。他很爱楚若安,爱到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所以他才会带你回府,用你来欺骗自己换取片刻的满足和放松。”
很快,冯芷兰话锋一转,露出少有的尖酸刻薄之态,冷冷嘲讽道:“艾晴,你真得很可悲。当他还不曾将你放在心上的时候你就已经先爱上了王爷,在他眼里你存在的价值就是代替楚若安去抚慰他的寂寞和空虚。王爷不会记得艾晴这个名字,更不会像纵容楚若安那样得纵容你,因为在王爷眼里和心里,你不配,世上谁都不配与楚若安相提并论!”
“够了。”艾晴冷冷开口,低垂的眼角带出浓浓的悲戚和伤感,“别再说了,我不想听见楚若安这三个字。”
“你只是他泄欲的工具,他不会在意你的想法,不会在意你的喜悲,甚至他对你仅存的一点点的怜惜和温柔也是来自对楚若安的愧疚和爱意,再温柔的缠绵也还不是在天亮的那一刻化为虚无。”冯芷兰字字珠玑,几乎让艾晴快要疯掉,“我若是你才不会这么傻,他杀了你的族人,抹杀了你快乐无忧的时光,甚至不懂得怎样怜惜你,若是不杀了他,你又有什么勇气和面目去地狱见你的族人?”
最后,冯芷兰看见艾晴长长的指甲在案几上划出几道新痕,她明亮的大眼睛里浮起深沉而可怕的恨意。
那一刻,冯芷兰欣然抿唇,默默起身离开了房间。
入夜之后,十四将双腿瘫痪的艾晴带到了书房,是她一次次派人来禀报说要见宇文彻,而直至夜深时分,宇文彻处理完了全部公务才答应。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点着龙涎香以彰显他高贵威严的身份,他依旧在榻上单手支颐,阖目假寐。束发的金冠早被侍女卸下,一头长发如流云般垂泻在金丝软榻的边缘,将他冷峻威严的轮廓衬得多了几分温柔。
她已经来了很久,他根本没有睁眼,艾晴苦涩地抿唇:“我一早就知道你没有心没有感情,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相信。”
闻言,宇文彻懒懒睁眸,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她失去知觉的双腿,神色显得有些不耐烦。今日之事,冯芷兰已经承认自己偷偷进地牢探望过沈惜言,也给她们送了些点心过去,但点心被人动了手脚她并不知晓。
对于此事的真假,宇文彻已经懒得再去追究,偏偏此刻艾晴的神情让他有些愠怒:“本王早就说过,你穿与她一模一样的衣裳是一种亵渎。”
“呵呵。”艾晴不怒反笑,她就是故意穿这件衣裳给他看的,“我倒不觉得,那日我看了她的画像也不过如此,清瘦得厉害,也没有像我一样玲珑妙曼的身材,倒是浪费了这身衣裳。”
宇文彻眼角开始微微抽搐,目中放射出令人畏惧的杀气,艾晴慢慢手握成拳,继续说道:“难怪她至死也不愿和你在一起,难怪她费尽心思要逃离,你这样不懂爱情的男人自然配不上她。我猜,她心里一定有旁人,那人必是轩轩如朝霞举,温柔潋滟,惊才无双。”
“住口!”
但见珠帘后的黑影迅疾一闪,下一秒他的大手便呈爪牙之状死死扣住了她的脑袋,那暴怒残忍的神色让艾晴可以肯定,自己说中了他的痛处!
真好,真是好,宇文彻,即便是死我也要让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怕什么?被我说中了么。”艾晴咬牙,轻轻从衣袖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缓缓抵在他后背的心脏处,“那样的女人你还惦记着她做什么?虽然我是恨你的,虽然你从没有一刻是真心爱过我的,但我说过我爱你,所以刚刚在来之前我帮你把她的画像烧了,烧得一干二净……”
“混账!”宇文彻失去了判断力,双目赤红,内力全部放诸于掌心,眼睁睁看着艾晴目色狰狞,最后失去全部力气,可她的眼神是苦涩的,唇角的笑意却是满足的。
她的匕首吧嗒一声落在地上,惊醒了宇文彻,他才发现其实刚刚她是有把握杀了他的,可是终究没有……
一瞬间,他挥掌而去,掌风摧毁了四周昂贵而精致的摆设,他仰天长笑:“楚若安!本王不会放过你!永远不会!”
至于艾晴,那个可怜而坚强的女子,终究还是饮恨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