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望着她,昔日的俏丽依稀在眼波流转中残存。“这罪名,娘娘可曾认了?”
“认?我为什么要认?我一件都没做过,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一星半点!”丘良人的神情回到了初进宫的时候,她被当时的雅容华掌嘴,跪在大雨之中;她在翠宝园的水榭内被群殴,遍体鳞伤。那时候的丘良人,也曾露出过这样不屈的神情。
正待说话,玲珑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廊下叫骂的那个宫人。此人太过放肆奸滑,有些话还是不让她听见为妙。于是走到门口,见那宫人正朝室内探着脑袋张望,一见玲珑出来,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玲珑狠狠地盯了她一眼,返回屋内,压低声音道:“娘娘,从那太监处搜出的赃物袋子的确是锦画堂之物啊。”
“静蓝是我宫里的行侍,想做点什么太容易,别说拿走个袋子,她还将我的新年锦袍调了包,我都蒙在鼓里。”丘良人恨恨地说。
“调包?这又是怎么回事?关于娘娘的锦袍礼服,也恰恰是给娘娘定罪的证据之一啊,难道您就没有申辩过?”
“申辩?我向谁去申辩?皇上不想听,芳贵嫔不肯听,皇后娘娘听不到,我就是天天在这锦画堂喊破嗓子,又有谁听得见。”
没有申诉渠道的制度真是一个操蛋的、不健全的制度。玲珑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否则更激发丘良人的愤懑。
“奴婢为何前来,正是因为有人要给娘娘一个说话的机会。娘娘,请不要放弃!”
丘良人的眼神一亮,随即又闪烁。她在思考,眼前这个宫人虽然也是旧识,可,是否值得她信任?
不管怎样,这是个机会,下次锦画堂再见到生人,不知何年何月。
丘良人鼓起勇气,道出实情:“一件鸳鸯袄,一件石榴红礼服,都已经被当作证据搜了去。搜去的锦袍是绣的阆苑牡丹,可我除夕宴上穿的却不是这件。”
“竟有此事!”玲珑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内情颇为复杂。
“要说我这件锦袍,真正一波三折。当初逞一时之气,与丽婕妤争石榴红色,只怕已经暗伤而不自知。衣服尚未完工,便有传言,说我选的花样竟与芳贵嫔的重了,我赶紧花了些手段在仪服局,临时将花样改了。这一改,便中了圈套。”丘良人的悔恨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将这消息告诉你的,正是静蓝吧。”玲珑还记得那一幕,当时充满活力的馨充华听了静蓝的耳语,匆匆从福熙宫告辞而去。
“正是。我这是错信一人,满盘皆输。花样是改了,除夕夜,我喜滋滋地穿着锦袍赴宴,萱承徽却悄悄告诉我,我锦袍上的牡丹不是一般的牡丹,而是冠世牡丹,这是只能皇后用的图案,说得我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趁着还没什么人发现,借故离席,回锦画堂换了另一件新制的鸳鸯袄。”
事情再明白不过,从头至尾,每一步棋子,每一件衣裳,都是要制丘良人于死地,不曾给她一点点的生路。不改得罪了芳贵嫔,改了又犯了皇后的忌,甚至将衣服换掉,替补的那件也是个巨大的坑……
想到此处,玲珑和当时的丘良人一样,涔涔地起了一身冷汗:“娘娘,这新制的鸳鸯袄,才是最终的、也是最厉害的杀招啊。撞了花色,终究也只是受点惩罚。背叛却是终生的背弃。害苦了娘娘您,也杀死了邓良人。”
“如今我再说是因为冠世牡丹冲撞了皇后才回宫换的,又有谁信。从我宫里搜出来的阆苑牡丹明明白白地摆着呢。究竟是谁要这般加害于我,纵然是皇上宠爱一些,我也从没有起过独霸后宫的念头,这招招杀机,如此心狠手辣,非要致人于死地不可。”丘良人的眼中有恨,却更有对人性的失望,对这个后宫的失望。
心狠手辣,在宫里,何止是丘良人品尝过心狠手辣的滋味?如今万千宠爱的淳容华,早就在“心狠手辣”中死过一回,顽强地挺了过来。可是眼前的丘良人,容貌已毁,再也不会有莫瑶那样东山再起的机会。
“娘娘未独宠,有人却欲独宠。”
“我也看透了,在后宫独宠不是福,倒似以前那样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求出头不求荣华,或许能平安。如今锦袍已被人调换,我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索性也就不说了。”
“娘娘莫急,既然皇后同意奴婢来探望,想来以后宫人们也不敢太过欺辱于你。且熬几天,等奴婢回禀了皇后娘娘,或许会有下文。”玲珑安慰她。
正不胜唏嘘前,门口传来宫人生硬的声音:“娘娘,膳食局将午餐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