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最恨她了么?为何还要救她?”金轮国师时年已逾五十,虽醉心武学不问旁事,但而今作为蒙古的御上国师,所见所识皆是人中龙凤,眼力自然非同一般。且关于杨过对李莫愁的仇恨,金轮也是早有耳闻。虽其中曲折不甚了解,可他知道杨过恨不得手刃李莫愁。因此转念一想,问道,“莫非你是想亲手杀了她?贫僧倒不妨成人之美。”遂让开一旁,让杨过下手。
杨过愣愣地望着李莫愁,想到自己最爱的小龙女就是被她蛊惑,不由得胸中杀意越来越旺盛。然而怀中女婴哭闹不停,杨过下意识地瞥一眼这婴儿,见女婴白白嫩嫩的小脸已经哭得满是泪痕,软软绵绵的小孩子小小的双手握成拳,不谙世事不知春秋的无害模样,紧紧地揪住他前襟。杨过一时怔住了。半晌,直到李莫愁睁开眼睛回看他,他才赫然回神,不耐烦地道,“她的命是我的。但是今天我怀里有个婴孩,不该让她见到血腥,这女魔头的命,就暂且寄存着。”说罢,竟转身站在了李莫愁床前,背对着她挡住了金轮国师。
金轮一愣,目光移到杨过怀里的女婴身上,略顿一顿才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确实不该在稚子面前杀生。”又打量一眼李莫愁,“她而今受伤极重,料也跑不掉。索性就让她多活几日。”
李莫愁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又无法开口说话,反抗的力气都有限,故此番局面之下,她也只能故作无视。一直闭着眼睛,尚且不知她这条命险些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婴儿依旧在哭闹,杨过不胜其烦。他自己而今尚且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又年轻气盛,哪有什么耐心哄小孩子。他是因为恨郭芙斩下自己的右臂,这才心生报复趁着黄蓉刚刚生产不久正虚弱之际,偷偷抱走了郭芙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他自知武功低微,绝难奈何得了郭靖夫妇,便由着仇恨驱使带走了这孩子。那时心中有一千一万个处置这女婴的念头,可当真偷走之后,他又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
见稚子,易生怜悯心。杨过不过是性子有些极端,为人有几分油滑,但终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对这婴儿丝毫下不了手,可又不甘心就这样送回去,便一路抱着。这一路来,他可没少因为这婴儿吃苦头。原本他自己流浪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女婴又要吃奶,又要人全权照顾,杨过狠不下心来处置,一路竟是充当了“奶爸”,直到遇到金轮师徒,他们一行三人锦衣玉食,得知杨过抱着的是郭靖的女儿,当下便邀请他同行。杨过虽然心中厌恨蒙古人,但为女婴着想,竟也同意了。只是心中暗想,小爷就是要跟着你们这些鞑子,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打定这主意,便一直作威作福,吃香喝辣,几乎顿顿满汉全席,给女婴的食物也是诸般挑剔,似乎恨不得把霍都一行三人吃穷才开心。霍都因此对他十分不满,尤其是上次英雄大会上吃了杨过大亏,而今却要供奉大爷似的养着他,于是心中愈发不快。可他受命于金轮国师。金轮一向惜才又好武,他虽心狠手辣,但却也心性随和,对杨过屡次的冒犯虽然不悦,可也不似霍都那般气量。又因着以前被李莫愁骗过,金轮心里对汉人的阴谋诡计颇有微词,有意打探汉人虚实,也就由着杨过闹,想要见识一下汉人的“奸猾”。尤其重要的是,杨过手里有襄阳守将郭靖的亲生女儿,便更让金轮不愿意放走杨过。
一行人各怀鬼胎,却也相安无事。今次见到李莫愁,矛盾才渐渐显现出来。
女婴还在哭,杨过不知所措。这才注意到李莫愁床头地上躺着一个少年,正是那药童。他十分顽劣,一脚踢在药童腿上,当即把昏迷的药童踢得痛醒过来。
药童一见是杨过,脸都变了。他是怕看似痞气十足的杨过。
见他醒了,杨过皱眉道,“去问那个鞑子要银两,给这孩子买吃的去。”前不久几人刚从这医馆离去,那段时日杨过为了医治自己的断臂赖在这医馆里,也正是在这儿才遇到金轮三人。今日重回路过这里,不料竟遇到李莫愁。那药童也是吃过杨过苦头,知道他们这几日中真正掏钱的人是霍都,那些日子也照顾过女婴。不敢不听杨过的话,药童连忙爬起来,不顾身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霍都面前。霍都也早被女婴哭得心烦,忙令达尔巴掏出银子来递给药童,药童怯生生接过,临走时才想起李莫愁,于是强自壮起胆子,颤声道,“床上那姑娘既聋又哑,听不到几位大侠的话,还请……还请……”他本意是想请求这几人不要伤害李莫愁,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口,便嗫嗫喏喏说不清。
这番话却让金轮三人一惊,霍都道,“难怪刚才她没反应。”
杨过转头看了李莫愁一眼,竟觉得心头无比舒畅,冷笑道,“恶人自有恶报。”
药童听得嘴角一抽,心道,你们才是恶人呢。也只是心里想想,他自然不敢表现出来。
杨过见他还磨磨蹭蹭不走,喝道,“愣着干什么!快去给爷弄吃的去!”
药童被他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想说的话顿时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顾不得,忙慌乱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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