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倒霉鬼还是没醒。李莫愁扶着昏迷的男人坐起来,喂他喝完草药,然后坐在一旁发呆。
她可不是为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李莫愁秀眉紧锁,许久,忍不住哀叹一声。
最近的龙熵实在是太奇怪了。李莫愁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龙熵的奇怪似乎已经超出了青春期孩子该有的叛逆表现。甚至,龙熵并不是叛逆,她只是不喜欢李莫愁说她是孩子。——这点,李莫愁其实可以理解。小孩子总是喜欢被人当成大人看待。可是,龙熵近日来几次三番让人摸不清缘由的发脾气生气,却让李莫愁伤透了脑筋。对于这个少女,李莫愁不敢以常理忖度,毕竟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小姑娘就显示出和李莫愁认知里的孩子不一样的智慧和思想。然而,就是因为不能以常理忖度,才让李莫愁伤透脑筋。难道,这是传说中所谓的武林人士的习惯?
李莫愁钻进了牛角尖。她一方面觉得,龙熵根本没有接触过外人,不可能有所谓的江湖中能人奇士的非比寻常的想法,但是一方面又认为,既然龙熵和那些所谓的能人同属一类,那么这些想法根本不用接触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
这个小姑娘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其实,到底是龙熵让人看不懂,还是李莫愁自己硬生生给小姑娘贴上了标签呢?在没有接触外人之前,甚至在龙熵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时,那时的龙熵,只是龙熵。可是现在,李莫愁并没有意识到,随着她接触到的古人越来越多,她给龙熵贴的标签就也越多。
龙熵慢慢长大了。李莫愁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也渐渐多了。只是这份多,却并不是龙熵需要的心思。望着越来越清逸脱俗的少女,李莫愁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脑子里过上一遍“小龙女”,尤其从老顽童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老顽童,熵儿呢?”李莫愁还在发呆,看见老顽童做贼一样溜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询问。她似乎忘记龙熵和老顽童并没有在一处,只是因为以往两人若是同时不在,必定是一起跑到哪里玩耍去了,是以才有此一问。
“你说小女娃……不对,”老顽童连忙改口,心虚的眼珠一转,却仍然不掩兴高采烈,“小龙女她练剑呢!”
小龙女。
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李莫愁一时竟然震惊的望着老顽童呆若木鸡。
“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小龙女啊!”老顽童喜滋滋的回答,“偏巧小龙女姓龙,啧啧,这个称谓真是再好不过了!小龙女小龙女小龙女~”老顽童高兴的喊着这个称呼,一时兴起,竟又开心的离了这里。
只剩下李莫愁心内愁肠百结,滋味难言。
怔怔然呆了许久,李莫愁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很需要静一静。十多年的日子稀里糊涂的过了去,李莫愁虽然偶尔也会想些关于神雕的事情,但是时日渐久,已经有很多东西,记不真切了。关于龙熵,关于活死人墓,关于杨过小龙女一干人等。
龙熵又去练剑了。
李莫愁突然觉得很是疲累。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累。许是因为医治那男子的缘故,许是自己因为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古人的缘故……她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不堪重负,也不知道这“重”从何而来,但莫名的竟有些不想看到龙熵,不想去见那少女。
也许龙熵练剑毕,就会回到两人的竹屋了。可是李莫愁却不想回去,索性回了古墓之中。这是为数不多的李莫愁主动愿意回到阴冷的古墓中去的时候。
摸索着坐回寒玉床上,李莫愁难得的想靠运功修习内力来驱除杂念,让心宁静。然而内功修习是要先摒除杂念心思纯净之后才有收效的,否则,注意力不集中反而容易伤及自身。
静静躺在寒玉床上,李莫愁不知不觉入睡。为了抵御寒冷,自会下意识的运功抵抗寒力。可是睡眠却不甚安稳。脑子里总是有些似是而非乱七八糟的影像闪现,交互错叠,让梦里的李莫愁也不觉皱紧了眉头。
好像听到朋友们一边喊沈宁一边招呼自己过去,李莫愁大喜过望,对重见老友惊喜之极,奔着跑着就要朝那高楼大厦奔去;可一时又看到身后不远处,一袭素白衣衫的少女,倔强的咬唇望着自己,喊,莫愁……
李莫愁乱了心神。她知道自己是沈宁,不是李莫愁。可是,又觉得自己就是李莫愁。
一旁的朋友们还在催促,沈宁,你快来啊!再不来不等你了!
一边那个少女却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眼含泪珠怯生生的拉着自己衣角,说,莫愁,不要丢下熵儿……
沈宁觉得自己一下变成了李莫愁,她舍不得让小女孩哭泣。
然而,却又忽然看到老爸老妈虎着脸训斥自己,多大的人了还不安生!就知道乱跑!
沈宁顿时心中一痛,望着自己的父母潸然泪下。
老爸老妈却又突然换了脸色,两个老人白发参差,满面愁容,老妈更是倚在老爸肩头哭泣,小宁,你去哪里了啊!快回家吧!
回家回家回家。
沈宁满脑子顿时被这两个字充斥。
可是还没刚刚迈出步伐,原本拽着自己的小女孩却又变成了少女,冷着脸质问沈宁,你最终还是要离开,对么?
沈宁脚步停了下来,她说,熵儿……我……我根本不是你师姐,我不是李莫愁!
龙熵却突然哭了,谁说你不是!从小到大陪我长大的,不是你是谁!你不要李莫愁这个名字,那换名字就是!你喜欢什么?沈宁么?那从此后,我唤你沈宁又有何妨!
李莫愁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犹如站在一片混沌之中,周遭茫茫雾霭,什么都看不到。两旁说话的人突然不见了人影,只剩下李莫愁自己站在这个空阔辽远的陌生空间里,茫然无措。
李莫愁急了,一会儿喊爸妈,一会儿喊熵儿,一会儿喊她的朋友,可是皆无人应她。
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