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雷克斯能够成为白银之山的大萨满。
用真话聚拢人心，用假话表明实意。
他用短短片刻的时间，就将自己在北地人心目中，抬升到与北地皇族平等的位置。
无论他隐藏的信息是什么，在这一刻，在大部分蛮人心目中，已经与亡国的先烈别无二致。
葛文心中不禁暗暗称赞。
葛瑞恩的历史不长，是相对与其他物质世界的。
对其中的居民来说，或许数千年、或许数万年，没有太大差别。
而且在这片冻土之上，蛮人们的感受更为清晰明确。
所以即使只是作为旁观者，也让他们心中涌起悲壮，似乎身处流淌的史诗之中。
然而雷克斯却没有关注任何一个北地人的面庞，他的目光一直定在浓雾涌出的方向。
忽然，一个哽咽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我们凿开冰山……”
阿诺德双目泛红，唱起粗犷豪迈的小调。
“融化冻土……”
他旁边的戈斯丢下链锤，捡起长剑与盾牌，用力敲击，发出“咚”、“咚”的节拍。
附近的蛮人如同从冰封、石化中缓缓醒来，喉咙里发出应和。
“狩猎那巨鲸与虎熊……”
“把心脏摆在群山之巅……”
“我们没有什么奢求……”
“请让那雪水融化，流入北方天堂……”
“我们没有什么渴望……”
“请让我的血裔，进入你的天堂……”
轰隆！
如同附和曲调的高潮，扎在后方地上的雷霆之矛陡然炸开。
平静的雷电爆裂起来，噼噼啪啪的电蛇在表面不断凸起、膨胀。
雷克斯微微转过半边脸，用眼角扫向那边。
随着他的这个细微动作，空中的乌云巨臂伸开大手，做出握持的样子，抓了过去。
轰隆！
土石倒飞，雷霆之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从其中拔了出来。
但它没有飞向乌云手掌，而是在半途中就开始不断坍缩、扭曲。
最终变换成一个皮肤湛蓝，蹦着电火花的人形。
双头白蛇的大萨满，用这种方式重新复活！
雷克斯霍然回头，脸色剧变。
“雷克斯。”
双头白蛇大萨满没有张开嘴巴，从空气的震荡中传出愤怒，
“你绑架了北地人的梦想！”
他声音中夹杂着雷霆的巨响，如同审判灵魂的天神。
“你只想祭祀你的白银之山，如果你的计划成功，其他一切图腾，都将不复存在！”
“只有吾主，才能建立北地人的神系，为所有人带来希望！”
“为什么鱼王白沙、雪山白雕、丘陵之狐不帮助你，你还不知道吗？！”
“没有人，想要献祭他崇拜的灵！”
面对携带雷霆的质问，雷克斯脸色却平静下来，又回头看了看没有变化的白雾，淡然说道：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你隐忍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明白其中的方法吗？”
“我知道。所以我反对！”
双头白蛇大萨满身上的雷电炸开，异常激动，“那个时候的祂们，还是现在的祂们吗？”
“什么那个时候的祂们，祂们一直是祂们。”
雷克斯笑起来，干枯的身躯佝偻下去，“我们思想中的那个祂们。”
“你真是……疯狂！”
这句话包含的意义，让双头白蛇大萨满受到了极大地惊吓。
过了好半晌，他才震动空气，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疯狂？”
雷克斯摇了摇头，神色一肃，“不，我们已经成功了。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就是证明。”
他头顶的“辨识谎言”还漂浮在那里，蓝光被雷霆照的有些发白。
双头白蛇大萨满张大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从表情与口型上来看，估计是被震惊的“什么？”
葛文想起与白银之山交流的时候，想起雷克斯派来追杀的人，想起杰瑞体内那个不太正常的存在。
渐渐构建出一个似乎不太可能，但绝对称得上“疯狂”，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北地人，甚至与其他人，都汗毛倒立、感到惊悚的猜测。
噼啪！噼啪！
电流震爆的声音骤然变大，双头白蛇大萨满的身躯急速膨胀，几个呼吸就成为一个百米多高的雷霆巨人。
“我不允许！”
他狂嚎一声，高举右手，向前猛掷。
一道雷霆之矛瞬间凝结，脱手飞出。
“呵！德里克。”
雷克斯第一次说出对面萨满的名字，语气中全是轻蔑，
“你不也奇怪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赫世列那个老太婆为什么还没过来。”
这个问题，大萨满德里克变成雷电人之前刚问过，却被雷克斯拿来反问。
“我一个就够了！”德里克狂吼着，手中的雷霆之矛接连爆发。
鱼王白沙部落本来是他的后手，现在却似乎改变了主意，不见踪影。
但他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
“你想要用我擅长的东西打败我？”
雷克斯轻描淡写的挡下雷电，任凭它们在周围的空气中噼啪流窜，
“德里克，你们双头白蛇，不过是一群没有胆量、没有能力的废物。”
“两千年前，你们既没有拼上性命，赌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竭尽全力，拯救可能幸存的皇族。”
“现在，你依旧是藏在土洞里的老鼠，做着把老鼠洞填满的美梦。”
“睁开眼看看，德里克，两千年过去了。”
“时代变了！”
雷霆风暴之中，雷克斯身上的兽皮渐渐碳化，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身体。
葛文能够清楚的看到，他背上有三道银线般的痕迹，划出一个略显瘦高的三角形。
白银之山的徽记，怎么会印到人的身上？！
即使抛却亵渎的可能，作为沟通信仰者的圣徽，其中狂躁的力量足以撕碎肉体。
“这是亵渎！”
德里克感应到虚空中的变化，雷电构成的身躯都发起抖来。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不。这！是！神！圣！”
雷克斯的吼声吹起一道气浪，霎时间狂风席卷，云层散尽。
他背上的银线旭日般升起，将时至傍晚，暗淡下来的天空照的一片银光。
仿佛有什么沉重、伟大、不可言说的东西升起了。
就在附近，就在头顶！
葛文抬头望去，看到那一片绵延的山脉，从被撕扯破碎的云雾中缓缓升起。
最中间的那一座，通体白雪覆盖，如同纯银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