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墨不由苦笑,他曾经忏悔,如今倒是重蹈覆辙,这世间书生之祸,都源于他的不屑与不珍。
人之本性,终究还是难改。青文官站在他的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曾经的书生,是他的主宰。他的命运握在他手中数载,可他从未真心怜惜爱护。
“青文官,”顿了顿,陆子墨提起勇气,他的眸中不再是轻慢之态,反而格外恭敬。但并不卑微。
书生的傲气犹在,即使是认错,也不用胆怯。
“虽然已经过去不知多少岁月,不过小生仍是要诚意致歉。是小生轻狂,才害了你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更是小生心有不敬,才慢待了你们。”
陆子墨此话倒颇为诚恳,他低低的俯下身子,九十度鞠躬,“小生屡教不改,必是让青文官颇为费神,此番也实是教训。望天下读书人皆引以为戒,不要再如在下一般迷途,不知珍爱所重之物,最后落得一无所有。”
青文官冷哼一声,颇为不情愿。他望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什么变了,可是仍旧难以平复怨怒。
那层层叠叠的雾气,骤然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在外面的东风察觉异样,却是被雾气锁在了门外,进出不得。
再看那书生,若是之前他已然瑟瑟发抖求饶了,此刻即使是冷汗直流,也依然恭敬的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未曾半分懈怠。
青文官拂袖彻底隔绝了外面的空间,“不害怕?”
陆子墨应声,“自然是怕的,我们文人有句话,一身做事一身当,错要是不在我,我自然是怕的怨的。但错在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埋怨呢?”
青文官有些迟疑的看着眼前似乎突然成熟了的人,分明还是那个书生,只是骨子里多了几分坚韧,多了几分担当,就变了全然不同的光景。
“你既然一直揽错,那你可知你错在何处?”青文官声音沉沉的压下,那书生感受到了怨怒,心底更是苍凉。
还有说不清的压抑和恐惧,他若是答错了,那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了。他晃神片刻才答道:“所谓妙笔生花,才思敏捷,无不需要笔墨纸砚之外力辅助才得以传世。一时之口授立说,虽逞一时之快,然而终将如风卷残云,雁过无痕。”
“笔墨纸砚者,才是文人的思想承载的灵魂归宿,也唯有相辅相成,才能创作出惊才绝艳的文章以传世。小生错就错在割裂了二者的关系,不加珍视,反而随意撕毁。且妄想脱离笔墨纸砚的约束,殊不知,这些正是文人思想的灵魂印刻的最好方式。”
青文官颌首,倏而目光凌厉如刀刃。他的周身雾气渐沉,陆子墨心惊胆战,就听见淡漠的字眼落在他耳畔,字字惊心。
“你从前也是这般忏悔。”陆子墨可真的要说冤枉了,他从前,他刚刚并未看到他从前忏悔的画面,自然也不知会如此巧合。
“青文官,请息怒。在下下定决心痛改前非,若是来日有违此约,那便让在下永镇墨池,永生永世不得出。”
铿锵的誓言,带着坚定的神情。过了许久,陆子墨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没有那么压抑了。
他勉强抬起头,接触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又倔强的迎了上去。
不可以退缩,这是他的心声。这一次,他必真心悔过。过往的错难以弥补,可他会用行动证明。
且让世间书生谨记,珍惜笔墨纸砚,他们只是看上去死气沉沉,可他们依旧在默默的奉献,值得我们尊重,也会心痛和悲伤,也会反抗。
杀气似乎不再凝重,陆子墨深深吸了一口气,“青文官,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救赎他们,也救赎我自己。”
那高高在上的人终于施舍了目光,只见他的手落下覆在陆子墨这一副全身染墨的灵魂之上。那团墨消失了。
陆子墨惊讶的低头,发现自己白皙的近乎透明的魂魄浮在空中,俨然是老书生模样,渐渐有了实体。
“这副躯体,只能保存三天。三天之后若你做不到承诺,那我也不能保你。若你做到了……。”
后面的话青文官顿住了,没有再给任何多余的信息。陆子墨待到他消失之后,才捂着狂跳的心口,身子颤抖不已。
雾气散开的时候,东风与鹤渡推门进来,望着眼前的陆子墨,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不过总算是不像之前那样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