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洽下了马车,整了整衣冠,走到冯蕴的面前。
“女郎,我给你报喜来了。”
冯蕴笑问:“何喜之有?”
贺洽清了清嗓子,慎重地从书吏手上捧过一张帛书,大声道:
“奉大将军令,命冯氏阿蕴为花溪村里正,即日上任。”
里正?女里正?
这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什么时候小娘子也可以当里正了?
围观的村民,起初都是一愣一愣的。
等确定了此事,当即响起热烈的恭喜。
“恭喜女郎,贺喜女郎。”
这些日子,冯蕴有意无意让部曲给新来的农户帮一些小忙,起茅草屋,修补屋顶、挖土出力,能捎带的东西就捎带一点……
冯蕴做这些事,本不是为了做好人。
乱世里人如蝼蚁,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罢了。
盘活花溪,盘活安渡,生活在这里的她才可以过得更好……
但冯蕴给的这些好处,起了很良性的作用。
乱世当头,没有人管她什么性别,只知道有她做里正,日子更有奔头。
贺喜声不断,冯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想做的谋士,是帮助裴獗出谋划策,顺便引出他的狼性和野心,然后等着他攻城拔寨,将萧三打得落花流水,再回头推翻李太后母子政权……
最后她就靠着这点从龙之功,建立自己的势力。
大树底下好乘凉,她从此好吃好喝游山玩水,安安稳稳到老,闭上眼又是一生。
但她没有想过要当官。
当然,里正算不得正经官吏。
在战争频发的时代,里居制度也在反复地瓦解和重建。
宗族、乡里、防御性坞堡制度,统统在这个时代并存,各郡县的制度都有差异,好多地方甚至都是各干各的。
贺洽下发的文书规矩是,五户为一邻,有一个邻长,十户为一什,有一个什长,百户为一里,有一个里正。
宗族聚居地,宗族为主,花溪村这种没有宗族长存在的村落,里正大多由本地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冯蕴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而且,这是裴獗的辟吏权,委派她为门下吏员,无须经过朝廷的批准,她以后就是将军府的一名属吏了。
有了这个,身份由此截然不同。
冯蕴接过帛书,微微欠身。
“贺功曹替我谢过将军。”
花溪村有了里正,顿时热闹起来。
村里的农户纷纷过来道贺,冯蕴当即让庄子里烧火做饭,给前来道喜的村民,一人送上两个馒头做为回礼。
白面做的馒头,咬一口喷香,馋得人流口水。原本不想上门恭贺的人家,也都拖儿带女地来了。
喜悦的人们似乎都忘了,近在咫尺的一场战争。
花溪村离淮水湾不过百余里而已……
冯蕴沉浸在新官上任要大干一番的喜悦里,当即叫邢丙亲自去石观县走一趟。
村里土地要大面积垦荒耕作,缺种子、缺农具,如果等朝廷下发到安渡郡,或是等安渡郡自己恢复过来,那就慢了。
更何况,安渡在战争前沿,晋国朝廷会不会为恢复民生做点实事,目前犹未可知……
邢丙天不见亮就出发了,驾着一辆牛车,还捎了两个准备去城里置办家什的村民,回到花溪村,已是黄昏。
驴车带回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葛广,一个葛义。
驴车一路驶入庄子的大门,两个人从车辕跃下,远远地就朝冯蕴拜下。
“女郎……”
冯蕴微微吃惊:“你们去了哪里?”
葛广抬起头,“我们……”
欲言又止,他往背后看一眼,“我们遇到点麻烦,被任先生救下。”
“任先生?”冯蕴抬眉。
“任先生是安渡郡的茶寮老板……”葛义抢着说话。
然而,不等他说下一句,门外便传来马蹄声。
平常骑马来这里的只有裴獗那些人,冯蕴怔了怔回头看去,不料来的居然是一个做剑客打扮的斗笠男子,大半边脸都掩在斗笠的帷纱下,隐隐约约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