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托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盯着医院的墙壁,问了一句,“你要回中国了?”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冷锋也静默了一刻,开口说,“你都知道了?”
“你的上级来找过我了。我也看过你的调令了。”
“我的上级?前辈……找过你?”冷锋惊疑地问。
“哦,你是这么叫他的?是的,在你失踪一个月之后,他终于来找我了。”托尼的语气里没有情绪,但冷锋依然能从他选择的词里听出一丝敌意。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你的任务,你的调查。他请我去找你。”
冷锋低下头,他眼里闪烁着一些晶亮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扬,托尼能明显看出来那里包含着感激和欣慰。于是他突然暴躁了。
“我真的搞不懂!!”他的喊声吓了冷锋一大跳,“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你带着任务来,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漂泊在这个你不熟悉、也不打算熟悉的城市里好几年,把所能做的一切都做了!而你出事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他有你全部的调查资料!全部!连我都能在几天之内查出你的所在!而他就让你失踪了一个月,放任你在那些人手里一个月!一个月!不去救你,也不去采取任何行动!你随时可能会死你知道吗?即使你死了,都没有人会知道,只是失踪人口里的一个分母!你叫他前辈,但他根本没把你当后辈!在他眼里那是必要的牺牲!如果你死了,那就是他的错!而你现在对他居然还是感激?”
“别这样说前辈。”冷锋好心好意地解释道,“他肯定想了不少办法,最后没办法才去找你。他本来是不能见你的,也不能对我采取什么行动,他为我违反了纪律,把资料给了你,请你去找我,已经是破例了。”
“你说话跟他一模一样!”托尼烦躁地说,“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你们被纪律所约束,甚至对自己人都能见死不救!就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要求你们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个人的基本权利难道不该是高于一切的吗?”
“对我来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冷锋很认真地说,“我愿意为国捐躯。”
“你这是被洗脑了!”
“我这是爱国主义!”
“如果一个国家要求他的民众为自己牺牲生命,那这个国家就不配被爱!”托尼激烈地说,“国家的存在是为了保证全体国民的福祉!公民让渡自己的一部分权利,换取国家给予的安全保证。但国家不能越界!不能夺取个人的基本权利!在这一切里,生命权是最最基本的权利!”
“我的国家没有夺取我的生命权!”冷锋也有点动气了,“国家要保证人民的福祉,就总有些工作要做,总有些风险要冒,这个过程中总会有牺牲。你们美国也不乏为国捐躯的英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不一样!”托尼强调说,“如有必要,我也会为国捐躯!但我的理由一定是保护那些值得保护的生命或信仰,而不是什么可笑的因为不能干涉他国内政的国家形象问题!”
“国家间的关系……”托尼接上他的话茬跟他一起说了出来:“……是微妙复杂的。”他翻了个白眼。冷锋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在我看来,这不是简单的国家形象问题,而是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保护这个,也是保护值得保护的生命或信仰,因为没有国就没有家,更没有个人的福祉。”
他停了下来,托尼也没有接茬。两人从第一次见面之后,又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由于背景不同带来的巨大价值观差异,而且,这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轻易让步的问题。
他们俩在生死攸关的战斗中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抛开立场,都可以为了对方牺牲生命。然而立场无处不在,一旦回到和平安逸的环境,也立刻回到了他们身上。托尼仿佛第一次痛苦地意识到这点,而冷锋甚至比他想的更远。
“不管怎样,即使如此,前辈也还是找到了你帮忙。他还是想办法在救我。”冷锋开始尝试寻找其他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