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是郦州的通判,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有十多年。
他不是不知道徐观海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但既然有好处送过来,他又凭什么不收?
初时,他还一方面唾弃自己没有操行,另一方面与他们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十几年过去,他也熬成了老油条,对什么都习以为常,现在做什么都能面不改色了。
他年轻时还曾经为自己找借口,说自己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实在撼动不了他。现在早就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曲薄叩开他家的门时,他正与新纳的第四房美妾在小湖边上喂鱼。
“通判大人,谢大人请您走一趟。”这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吐出的话叫他吓破了胆子。一时不察手劲就大了些,把那美妾掐的一个激灵,手一松,整袋鱼食都掉进了水里。
上百条锦鲤游过来争抢,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容我换身衣服,这就过去。”
徐观海一直战战兢兢的等一个结果。
他本以为自己离死不远了。
事已至此,京里那位可不一定要保他,他就是一枚随手布下的棋子,丢了也没什么可惜。
不过,事态似乎和他预想的似乎并不一样。
至少现在,他还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议事厅。
徐观海和郦州的通判、转运使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来路不明的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把山羊胡子的转运使颤声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还有一家老小啊……”
徐观海拿小眼睛嫌弃地瞥了一眼,心道你说什么呢,谁不是家里几十号人,就你有老有小,我们都是孤家寡人不成?
仿佛过了很久,通判周恒甚至忍不住尿急偷偷溜出去了一次。
他们都在等待着最后审判的到来。
谢青临则带着出身户部的许慎之姗姗来迟。
路上谢青临早已交代韦慎之,叫他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三人垂头屏息,大气儿不敢出。
虽然不知道谢大人何许人也,但他来此地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雷厉风行又滴水不漏,面对陈氏还能隐而不发……
后生可畏啊。
徐观海受不住他眼神的压迫,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同僚,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下官知错啊!”
于是另外两人也跟着跪下来。
韦慎之十分尴尬的站在一旁,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跟着跪下来,还是该在太子身后站着,他又觉得自己站着好像不合礼数,可现在没人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他这么一跪岂不是暴露了?
他一直都是这种谨小慎微的性子,时常陷入莫名其妙的纠结之中。
“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做错了?”
徐观海惯是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这会却一句顺溜话也憋不出来:“这……这……下官罪该万死!”
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说出来不是再自讨苦吃吗。
谢青临扫了他两眼,阴恻恻地说道:“食君之禄,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现在将你就地正法也不为过吧。”
“大人饶命啊。”
三人齐齐磕头如捣蒜,不住求饶。
谢青临冷笑一声,并未叫他们起身。
“你们确实早就该死了,可是本……本官今天心情好不打算要你们的命。”
“心情好”这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道。
他心情何止不好,简直是很差。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他现在还真动不了他们。
“想必你们也都听到消息了,这位是皇上派下来的韦大人,此后郦州盐井之事由他全权负责,旁人不得干预。”他又慢条斯理地问道:“几位可有异议?”
这几人哪敢说什么话,连声应是。
这是韦慎之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作了一揖:“鄙人不才,自会尽心力而为之。”
谢青临看着韦慎之,觉得自己能稍稍放心了,他又对跪着的几人说道:“你们千万别想着对他指手画脚,小心到把自己给搭进去。通判……周恒是吗?你们先下去,带着这位大人去交接一下。”
“徐观海留下。”
周恒和转运使从地上爬起来告退,徐观海抖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这位要跟他来真格的了。
徐观海年过半百,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了,在地上跪久了,双膝有些隐隐作痛,可这位不发话,他又不敢自作主张站起来。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动你?”头顶上传来谢青临阴沉沉的声音。
“下官不……不知……不……下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