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坐下了,草地上还是很安静。
久久,久久,一个叹息声传来,“齐将亡乎?天将此两人授齐!”
这叹息声很响,非常响。
发出叹息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贤士。这贤士高冠,面目清雅,五官端正。这贤士是当世名贤,时人唤之为淳公,他是齐之稷下官儒家的代表之一。虽在齐国稷下宫讲学,但淳公是晋国人,因此,他所坐的是晋国一席。
淳公的叹息声一出,众齐人齐刷刷的脸上变色。他们同时抬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俊美的脸孔也是一沉。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妙目流波,微微一笑,清声说道:“淳公之言何齐荒谬?妾竟不知,以公之贤,竟以外表而论贤愚!照君看来,晋公子泾陵如此俊美不凡,竟然还高居太子之位。岂不是也如我等一样,乃上天降罪于晋?”
卫洛说道这里,在众人的错愕中,眼波流转间,朝着公子泾陵嫣然一笑,抿嘴羞涩地道歉道:“妾唐突,以公子相比。请公子勿罪。”
她声音清软温柔,如一道清泉,在万多人的草地上淳淳流过。
在她的嫣然微笑中,泾陵公子抬起头来,他淡淡地说道:‘姬以事论事,何罪之有?”
他的声音很平和,非常平和。只是那目光,似是不欲与卫洛的眼波相对,匆匆对上一眼便不动声色地避开去。
淳公当下冷笑一声,他向义信君纵喝道:“君虽以色侍人,然知信义两字,亦称大丈夫也!咄,如此场合,君竟让妇人擅自开口,竟不知阴阳纲纪乎!咄,望君慎之谨之!”
他的喝声冷历而来,咄咄逼人。
在他的暴喝声中,卫洛依然微微一笑,她脸带歉意地向义信君看了一眼,便眉目微敛着,温驯地向他偎了偎,闭紧了嘴。
义信君也是微微一笑,他朝着淳公双手一叉,应道:“是义信君疏忽。”他的话音一落,令的淳公露出满意的笑容后,义信君却是声音一转,朗朗说道:“然,义信以为姬之言甚至有理。公以外表论贤愚,实在荒谬。依公之理,诸国君候用人之际,尽可择丑而用,美貌着弃之。”他说道这里,也向泾陵公子看了一眼,然后闭上了嘴。
淳公儒雅的脸上有点发青,他愤怒地站了起来,向义信君喝道:“公子泾陵之色,乃丈夫之色。尔等之色,乃妇人之色!”
淳公的喝声刚一止,义信君白净的俊脸刷地涨的紫红,他也是一声暴喝,“公如此辱我,是为晋欺齐乎?如此,义信不服,请一战!”
怒喝声中,义信君嗖地一声,从腰间抽出配件,便要向淳公抛去。这一剑抛出,便是各自派出的剑客来生死相斗了。
那淳公虽为天下名贤,也有剑客相附。可是他的剑客,怎么能与义信君的剑客相比?因此,这一剑抛出,淳公必败。而败了后,义信君可以要求取去他的脑袋的。
他的右手刚一扬,卫洛便是伸手一按,紧紧压住。她右手按着他的手,左手抚上他的胸口,轻轻拍了两拍,声音清朗而温柔地说道:“君岂能因言罪人?因言动怒?且缓之,缓之……”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如清泉流过,如细雨滴荷。一时之间,众人心头都是一静。
涨红着脸,一脸暴怒的义信君闻言一怔,在她的轻抚中,他吐出一口长气,慢慢把剑还鞘。
终于,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半响后,义信君站了起来,他向淳公深深一辑,不无羞愧的说:“义信心狭,险错杀公,请公勿罪。”
他的语气很真实,表情也很温和。
身为儒家代表的淳公,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再咄咄相逼?再说了,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来,他刚才骂义信君是妇人之色,实在是一种侮辱的说话。作为异国代表的义信君怒而拔剑,并不算错。
要知道,宴席时分国家而坐,本身便有一种拔剑驽张的气息在内。可以说,淳公不等主人开口,便向义信君发出功击,完全可以视作晋人对齐人的一种轻视。
于是,淳公只能板着脸,闭上了嘴。
待得义信君重新坐下,低眉敛目的卫洛,嘴角扬起的笑容更大了。
如淳公这样的轻视和挑衅,迟早会来。她之所以在淳公职责的时候接了过来,是因为卫洛觉得,这种责难迟早回来,不如争取主动,乘机给众人留下个温柔宽厚的贤妇印象。
而义信君,果然对她很了解,与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公子泾陵瞟了一眼那对相依相偎的男女,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他饮的太急,一口酒猛然呛道气管中。泾陵公子连忙伸袖掩嘴,俊脸通红着,把咳嗽声都捂在了袖子中。
这个场合实在盛大,公子泾陵的呛酒,虽是小事,却也是不够沉稳的表现。当下,便有不少人向他看去
直咳了几下,他才恢复正常。
见淳公已板着脸坐下,公子泾陵放下掩脸的大袖,慢慢站了起来。这时候,他的俊脸依然有点通红。
他目光扫过众人,举起手中的酒樽,声音朗朗地说道:“如此盛宴,如此济济一堂贵客,新田已渴八年矣。今晚之宴,请比尽欢!”
朗唱声中,他把手中的酒樽一倒,把酒水缓缓洒在前面的草地上,道:“这第一杯酒,敬天下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