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文士双眼大亮,连声叫道:“有理有理。”
他右手一挥,向众人喝道:“大伙收起兵器,停止吆喝,便如平素郊游时。”
这命令一出,众人都是呆了呆。好一会,他们才‘乱’七八糟地收起兵器,拉停急冲而去的奔马。
随着他们走近,西城‘门’外,嗡嗡声越来越大。
刚才还慌忙站起,急急奔向坐骑的胡人们,这时都安静下来,他们一个一个地掉转头,傻呼呼地看向前方。
不止是他们,便是城墙上的众人,也在一阵喧嚣之后安静下来,傻呼呼地看向下面。
在他们的前方,那宽阔的城‘门’外,百数个身形‘精’悍,做仆人打扮的壮汉,策的策马,驱的驱车,闲闲散散的,悠悠然然地走了过来。
他们地动作,舒缓轻松,他们前进的车轮,连灰尘都没有‘激’起。
这些人,哪里是在向城‘门’冲杀?分明是闲庭胜步。
千多胡人呆呆怔怔时,城墙上的汉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中年文士策马走在陈容的马车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胡人,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女’郎,他们没有拿起兵器。”
另一个紧随着马车的壮汉,一边警惕地四下察看,一边问道:“陈家小姑子,这些胡人连马都没有骑上,兵器也不曾拿,他们真的不会趁机掩杀我们?”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不过,这两人只是因为心神不定,忍不住想与她说说话,至于她回不回答,已是不重要。
两队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彼此的面目,都可以清楚看到了。
到得这时,常年跟在王弘身边,已练就了一身气度的王家众仆,已放了开来。他们索‘性’收回眼神,一边谈笑着,一边策着马,闲闲散散地向前走去。
两队人,只有二百步了。
一般而言,如果是马上掩杀,这个距离,双方便要开始做准备了。
可是,不管是胡人,还是王家众人,竟似傻了一般,胡人们傻傻地看着这些谈笑风生的王家仆人们,而王家仆人们,则连正眼也不向他们望一眼。
一百步了
到得这时,胡人还是‘乱’七八糟地杵在那里,不曾上马,不曾拿枪。
八十步了
胡人还是傻呼呼地看着他们。
五十步
三十步
这时刻,彼此的面容,表情,眼神,都已一目了然。
望着脸上只有好奇惊愕之‘色’,却无杀气,也没有拿起武器的胡人们,王家众人同时在心中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二十步了
双方说的话,都可以清楚听到了。
十步了。
走在前面的人,已与敌人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时
胡人队列中,一人越队而出
这人身穿将袍,颏下三络长须,不管是打扮还是形像,都像极了汉族文士。
这文士大步走出,他朝着王家众人深深一揖,好奇地说道:“敢问诸位,出自哪一个名‘门’显宦?”
中年文士就在马车上,朝他还以一礼,朗声道:“琅琊王府。”
那胡人长叹一声,道:“琅琊王府啊?果然盛名无虚。”
他拱了拱手,向后退去。
这时,众人已经与胡人们擦肩而过,这时,王府众人也终于知道了,正如阿容那小姑子所说,胡人并不想拦阻他们。
车队施施然,缓缓然地越过了胡人阵列,来到了城‘门’之下。
当他们出现在城‘门’下百步处时,‘滋滋——’,铁铸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慢慢打开。
一队晋人出现在城‘门’后。
这些人在看到王府众人时,同时‘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来。
不等他们开口,一阵大笑声传出,笑声中,一个皮肤白净,五官端方的中年文士,踱着方步缓步走出。他一边走,一边向旁边那人笑道:“王七啊王七,直到今日,我才算服了你了”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俊美飘逸,容光慑人的少年郎君,可不正是王弘?
此时的王弘,嘴角微扬,似是带笑,只是他那极清澈极高远的双眸中,闪耀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
他大步走出。
看到他走来,王府众人连忙翻身下马,走下马车,齐刷刷一礼,同时叫道:“郎君。”
王弘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看向尚叟,看向陈容的马车。
为了名声着想,陈容并没有下车,也没有掀开车帘,让众人看到,她是一个‘女’郎。
王弘深深地凝视了马车中的陈容一眼,朝着众仆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是。”
众仆在百数个士族的筹拥下,浩浩‘荡’‘荡’地进了莫阳城。
随着城‘门’‘滋滋——’地关上,王府众仆同时松了一口气,有的甚至双‘腿’一软。
王弘朝他们瞟了一眼,又瞟向马车中的陈容,然后收回了视线。
王府众人在松了一口气后,便同时‘激’动起来——做为一个卑贱的仆役,他们竟被百数士族围拥着,慎而重之地迎进了城这种风光,直是闻所未闻
他们强行压抑着欢喜和‘激’动,端起脸,在莫阳城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缓缓进入了城主府。
他们来到王弘所住的西院时,那中年端方的文士停下脚步,再次朝着他们,也朝着王弘深深一揖,他朗朗笑道:“七郎,死虽可惧,然有了你,有了这些义士相伴,我无畏矣。”
他直起身,又朝着王府众仆团团一揖,叹道:“若能不死,诸君风采,必定传遍天下。”
说到这里,他大叹一声,道:“王弘啊王弘,连仆人都是如此风范,我直不知道你这个主人,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他长袖一甩,招呼着众人一一退去。
他们一退,王弘便转过头来,他朝着众仆盯了一眼,把他们的神‘色’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后,转过头来,看向了马车中的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