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转头看着我,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我招手道:“建成,陪为父坐坐。”
我缓步走到老爹对面坐下,低着头不去看他。
老爹将盛着黑子的棋盒推到我面前道:“我们父子,似乎许久没有对弈过了。”
我道:“父亲如今身为唐王,事务繁忙……”
老爹挥手阻止了我,目光冷峻地看着我道:“你心中所想,并非如此,为父说得可对?”
不知为什么,存墨堂中虽然生着炭火,我却觉得异常冷,只觉得胸口烦闷至极,我压抑着心绪,拱手道:“父亲,建成直言,请父亲恕罪。”
老爹打量着我,冷冷道:“你说。”
我道:“父亲……我并未泄露父亲的密令,请父亲明察。”
老爹仍是冷冷地道:“除了你,为父想不到第二个人。你说没有,可有证据?”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老爹的话,我突然觉得有点可笑,竟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两声。
老爹脸上怒意渐显,我却根本没有理会,只回答道:“若没有证据,父亲便从此不再信任我了,是吗?”
老爹冷笑一声道:“你可值得信任?”
我道:“只在父亲一念之间。”
我原以为老爹一大早便来找我,是因为裴寂,接过却又是一番质问,我叛逆心又起,根本不想再和老爹在同一间屋子里待下去,便起身告退,也没有得到老爹的同意,便朝门外走去。
老爹在身后喝道:“站住!”
我回身朝老爹拱手道:“父亲还有何吩咐?”却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竟险些没有站稳。
老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为父问你,身为世子,无故便出走,你可知错?”
我愣了半晌才听懂老爹的问话,他问得在理,我只好跪下道:“建成知错。”
老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过了好一会儿,竟俯身来扶我,一边将我扶起来一边道:“如你这般,受不得半点委屈,世子府众人该如何伺候你?”他说到此处,竟忽然笑了起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继续道:“纵然为父有错,冤枉了你,你也不该一走了之,置为父于不顾。”
我看着老爹,他双鬓早已斑白,岁月无情,老爹也老了。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我的初衷不过是帮老爹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唐王世子,将来的太子,或者日后的皇帝,谁来做其实都与我无关。
他如今已是唐王,权势极盛,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不可能丝毫不受周围人的影响,洛阳战事,老爹急于求成在前,李世民兵败在后,心已不定,又如何能苛求他明察秋毫?
我无言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想了很久,我才直言道:“父亲,此事完全是世民自己策划,军咨祭酒刘文静便是主谋,目的是为了掩饰不遵军令洛阳兵败之罪。”
老爹眼中又闪过一丝惊疑之色,随即却恢复了平静,只有些失望地道:“果真如此?”
我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父亲是否仍以为我离间父子之情,陷兄弟于不义……”
老爹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再说下去。
他看着存墨堂外刚刚返青的草地,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建成,陪为父下棋如何?”他说着回身朝坐榻走去,不知怎的,一向身体硬朗的老爹,步履却显得有些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