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宋家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亲眼目睹了宋积云是怎么保住家产,是怎么掌管窑厂,是怎么庇护亲人的元允中。
宋积云点了点头:“是!”
仿佛她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元允中闻言神色微霁,道:“小雪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已颇有主意,是个可造之才。你若是担心以后家业无人继承,可以把小雪带在身边仔细教导,以后不管是掌管窑厂还是招婿,应该都不会坠了宋家威名。”
这是建议留了积雪在家里吗?
宋积云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元允中对宋积雪的评价这么高。
不过,几个妹妹里面,宋积雪的确是性格最好强的,引导好了,还真有可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甚至是继承家业。
只是,她和元允中之间,不仅仅是隔着一份产业。
她的目光落在了枝头刚刚冒出嫰芽的树桠上:“挣家业,不过是想家里的人过得好,不被人欺负罢了。我不愿意离开景德镇,主还是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无依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妹妹们。”
她回头,静静地望着元允中:“元公子,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往后余生,我恐怕再也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只是,我们遇到的时机不对。我没办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她朝他福了福,轻声道了一句:“抱歉!”
元允中却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走到之前宋积云落目的树前,折下了一枝树桠,道:“我十四就下场春闺。当时不管是我外祖父还是我祖父、父亲、伯父,都极力反对。他们觉得,我若是能扎扎实实地学几年,就算不能中个状元探花,怎么也能中个传胪。”
他抚着树桠上嫩黄的树芽,眼底仿若银河流动:“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参加了科举,只得了二榜第十四名。”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宋积云,道:“大家都为我可惜,可我却觉得很好。虽然没有在举业上留名,可我有了官身,有了俸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父母也没有办法对我指手画脚,决定我的前程和婚姻。”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宋积云,道:“我可以帮你照顾你的家人。”
宋积云心神微震。
两世为人,她一路走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许诺过她。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多谢!”她真诚地对元允中道,“只是,你愿意照顾我的家人,我却没办法照顾你的家人。”
元允中难得面露惊愕之色。
宋积云直言道:“邵青以你家世仆的身份却能武举入仕,我已隐隐觉得你出身非同一般。待到南京之行,畅通无阻的巡检司,毗邻夫子庙的宅第,应天府的另眼相看……无一不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元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煊赫。”
“宋家和元家相距甚远!”有了之前的误会,她发现和元允中说话必须得说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才行:“若是我们两家缘结秦晋,你家里人可会真心实意,毫无芥蒂,欢欢喜喜地接受这门亲事?”
当然不会!
这念头在元允中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望着宋积云,嘴角翕翕,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积云心头掠过几分不可察觉的怅然,却淡然地道:“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受父母恩惠,至今难忘父亲怎么握着我的手告诉我写字,母亲怎么在灯下给我赶制冬衣,妹妹们怎么依偎在我怀里撒娇。将心比心,你就算是和父母有罅隙,想必也会有这样温馨难忘的时刻。
“我不忍离开家人,又怎能让你忘记父母之恩?让你因为我和父母起争执?
“你们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肉至亲,始终血浓于水。我却只是因你而进入那个家庭的媳妇。他们能原谅你,包容你,却未必愿意接受我。我不想,也不愿意这样的过日子。”
宋积云太清楚女子独立自主的重要性。
倘若元允中只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子弟,她还有可能奋力一搏。可当元家如高山般让人仰止时,她和元允中显然就不合适了。
风神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佐证。
她再聪明,再能干,再算无遗策,王大人一力降十会,没有元允中的及时出现,她根本就不可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