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宫门终于开了,众臣陆续入宫。
一路默默地至太极殿。
李世民早已在此兴致勃勃的久候多时了,今日要放榜了,他要显出君臣同乐的心态,一道在此等榜放出来。
如此,才显得自己对于这抡才大典的看重。
等众臣鱼贯而入,待见一人,居然穿着一身丧服进来,李世民身子一硬,就像一下子没了呼吸。
“……”
却见那穿丧服的人,大喇喇的样子,举手投足,都带着洒脱的模样。
于是李世民瞥了张千一眼,面上不无责怪的意思,倒仿佛是在说,这样的人,为何要放入宫来?
张千则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待众臣行了礼。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穿丧服的人身上。
“卿乃何人?”
“草民吴有静。”吴有静慨然而出。
原来就是吴有静啊。
上一次见吴有静时,吴有静被揍得连他亲娘都不认得了,而现在……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李世民心里更是不喜了,淡淡地道:“卿家家里有人病故?”
“不曾有。”
李世民的脸色就更冷了:“若无人病故,何以披麻戴孝?”
“草民在哀悼。”吴有静很坦然地道
“哀悼什么?”李世民皱着眉头追问。
“哀悼我大唐,竟再无文士,只剩下一群鹦鹉学舌,投机取巧之辈了。”
李世民听了,脸一下子绷住了,不禁勃然大怒。
好在当着百官的面,李世民倒还能隐忍。
只是此时,百官们哗然了。
他们显然已经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这吴有静所说的鹦鹉学舌,投机取巧之辈,十之八九……就是二皮沟大学堂的读书人吧。
这不就是冲着那陈正泰去的吗?
于是有人皱眉。
有人倒是好事者的心态。
也有人眉头舒展,觉得很痛快。
李世民抿了抿唇,淡淡道:“卿家这是要哗众取宠吗?”
“草民不敢。”吴有静慨然道:“臣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
李世民只冷笑,随即不理他。
这样的狂生,其实历来就有,譬如那东汉的祢衡,不就是如此吗?
可偏偏,这样的人往往都是以名士自居,很受世人的追捧。
而对付这样的人,李世民倒是有自己的办法,那便是不理他。
无数的桌案已是预备好了。
百官们各自入座。
那吴有静见李世民不再追问,似乎也不慌,脸色依旧如常,不疾不徐地入了座。
陈正泰很巧的与长孙无忌同座,待宦官们送来了水果上来,长孙无忌便笑道:“陈詹事,来,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陈正泰忙道:“客气了,客气了,我来给长孙相公削吧。”
长孙无忌便面带微笑,颔首。
陈正泰猛然醒悟,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啊!你大爷,口里说要给我削,实则上却像大爷一般的坐着不动弹,这分明是故意客气几句,而后等着我来伺候你这大爷。
陈正泰索性也不动了。
于是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目相对,一副很塑料的样子。
却在此时,突然殿中传出了一阵刺耳的哭声。
君臣们愕然下,都纷纷朝着哭声的源头看去。
便见吴有静正伏在案牍上,嚎啕大哭着。
李世民一看,此时显然有些失去了耐心了。
于是便问:“吴卿大哭,乃是何故?”
吴有静此时道:“陛下,臣此时哭的,乃是天下的读书人。”
“天下的读书人如何了?”
吴有静此时失声哽咽一般,张口,却好似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众臣们都不禁唏嘘。
陈正泰和长孙无忌都坐在一旁,冷眼相看!
说实话,这吴有静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就是他所想展现出来的人设,令陈正泰有种仿佛像吃苍蝇一般的难受。
吴有静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才带着哭腔道:“天下的读书人,无不希望能够为朝廷效力,所以他们寒窗苦读,无一日不敢荒废学业,而陛下可曾想过……这些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被人随意殴打,四文丧尽,敢问陛下……若是这天下,连士人都没有了尊严,谁来为陛下效力呢?”
李世民听到此处,冷哼道:“卿家可能是意有所指了。读书人之间殴斗……”
“陛下。”吴有静突然喝道:“根本就是读书人被殴打,何来读书人之间殴斗呢?那二皮沟大学堂的那些人,也配叫做读书人吗?陛下何不去坊间问一问,这天底下,谁不是谈及到大学堂,便都将其视为笑话,在草民看来,大学堂教授出来的人,都不过是一群鹦鹉学舌之辈,他们岂可称之为士?”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陈正泰头上拉X了。
李世民手抚着案牍,手臂不禁颤了颤,而他面上只微笑不语。
当然,吴有静的话,其实是颇受不少人认同的。
在他们看来,二皮沟大学堂所培养出来的那些寒门子弟,确实不配称之为士,甚至有人连他们读书人的身份,都觉得怀疑。
吴有静随即道:“陛下挚诚相邀,请草民入宫,草民能够得见天颜,实为毕生的幸事。草民万死,面见陛下,本该说一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话,如此才可讨得陛下的欢喜。只是有一些肺腑之言,不得不说。就如今次大考,即将揭榜,可谓万民期待,这数月来,许多秀才都是悬梁刺股,每日用功读书,便是要让陛下看看,真正的士人,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