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点着灯,郑三叔在外头瞧了好久,这才拿来钥匙把门打开。听的开门声,郑二哥抬起头,见是自己的爹就叫了一声。
郑三叔走上前,看着儿子在在灯下瞧的书,满纸曲里拐弯的文字,不由拿过来翻翻就问:“我一直没问过你,你的外洋文字,是跟谁学的,还有广里的话?”
“三老爷一直想着做外洋货物的生意,常要往广里去,那时我还小,学话容易,就学会了。至于洋人的话,那是和外洋人打交道多了,总不能时时带着通译,慢慢地开始学外洋人的话,说的多了,就学会了。不过这外洋人的文字,倒是有些难学。后来就……”
郑二哥想起过去,接着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到现在我都只能听懂会说会看,但要写出来,还差了些。”
“你一个奴才秧子,能学会这些,很了不得了!”郑三叔的话让郑二哥的眉微微一皱,奴才秧子这样的话,郑三叔从来都是忌讳从来都不肯说的,郑家是侯府家生子,一生下来,就有主人,生死荣辱都操于主人身上。
“别这样瞧着我,我不说,并不是我不知道。老二啊,你七岁那年进府服侍,后来跟了三老爷,做了他身边得力的人。你所有的,都是你自己拼来的,我这个爹,什么都没给你!”
这话?郑二哥的眉不由皱起,接着郑二哥就摇头:“爹爹和娘生的儿子,儿子就记得生养之恩!”
“是啊,生养之恩!”郑三叔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说话,郑三婶在外头听到这句,忍不住又落泪了,可又不敢上前去说,因为儿子和丈夫都各有各的主意,自己的意愿,是微不足道的。
此刻郑三婶只是在门外看着儿子,眼都不眨地看着儿子,生怕下一个眨眼,儿子就消失不见。
“爹爹,我,儿子从没怪过你们!”郑二哥过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郑三叔笑了笑:“你和你妹妹都是好孩子,都不曾怪过我们。儿啊,我生的你的人,关的住你的人,可是管不了你的心,关不了你的心。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们就当,就当你七岁之后入府,死在府里头了。”
说完郑三叔就急急往外走,生怕再停留的久一些,就会后悔,就会舍不得放儿子走。郑三婶看见丈夫出来,已经哭着去打他:“你怎能舍得,怎能舍得?”
郑三叔把老伴的手握住,眼里的泪又落下,舍不得又怎样?舍不得难道就能拘他在自己身边一辈子?拘的他再无笑颜?养孩子,是希望他过的好,而不是要他在自己身边,却见不到一丝笑容。
“爹,娘!”郑二哥追了出来,见爹娘在那相持而哭,叫了一声后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给爹娘磕头。
郑三婶已经上前要把儿子拉起:“你不走了?是不是?”
郑二哥磕了九个头,这才对郑三婶道:“爹娘不肯认儿子,可儿子不会忘记爹娘的。”
“你这还是要走!”郑三婶声音更加哽咽,看着儿子万分不舍。
“爹爹从来教儿子,都教儿子不做负心的儿子。儿子和爱丽丝有誓言,儿子不会辜负。爹娘这边,等儿子安顿好了,会把爹娘接去广州。”郑二哥继续往下说。
郑三婶觉得自己的心都碎成一片片了:“这样的女子,哪能做我郑家主母?哪能去祭祀祖宗?”
“不要说什么祖宗不祖宗的话了。让他走吧!”郑三叔打断郑三婶的问话,声音哽咽不已,终究还是绕不开侯府家生子这个坎去,纵然举家出来,却不能不提到这件事。
郑二哥低头,又要给郑三叔夫妻磕头。郑三叔拦住他:“走吧,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
“儿子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记得,儿子姓郑,这是爹爹教儿子的,虽然有主人,虽然生死荣辱都在主人手里,但我们还是有自己的姓的,我们姓郑!”郑二哥的话让郑三叔再次泪流满面:“你既然选择了那个女子,就别再提姓郑不姓郑的话,走吧,走……”
郑三叔后面的话说的远没原先那样流畅,郑三婶只是在一边哭泣,这件事,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