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山门考核,雪灵宫内门弟子数百人,只选了九个人出来,她杜雨华一人门下就占了三个,这本来是让她骄傲之极的事情,却不曾料到,她的骄傲,她十几年来的心血,就这样一朝尽没。而且,在祭夏大典之前,这件事居然还不许任何人对外泄露……饶是她杜雨华这些年向来以冷酷无情著称,此时也是难掩心中悲痛。
过了一会儿,她强自压下心中的痛惜之情,重又回身坐下,冷冷地道:“事情的具体经过,现在我还不便透露给你,等到祭夏大典结束之后,自会择机告诉你等宫中弟子,所以,你今天知道了,也不许外传,而且是对任何人,都不许说。”
见公羊澶乖巧地躬身应是,她才又继续道:“我现在把你找来,让你看这幅画像,是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公羊澶闻言眼睛一转,当即道:“师傅有事,弟子自当服其劳。师傅的意思是不是想让弟子家里的人先暗地里帮忙查访一下这画中之人?”
杜雨华闻言看他一眼,面带欣慰地点了点头,脸色突然和缓了不少,道:“你果然聪慧过人!没错,为师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你那里方便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不要说这是师傅您的吩咐,就算是没有师傅您的吩咐,既然知道这画中之人乃是三位师兄的杀身仇人,弟子也定会全力以赴!师傅放心,这画像交给我,弟子保证会会不泄露出任何消息的前提下,发动最大的力量去查访此人!务必早日找到他,并捉来宫中,听候师傅发落!”
“好!好!好!”
杜雨华闻言,连说三个好字。
但是随后,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却好像是随着这三个好字出口便立刻宣泄一空一般,整个人顿时便萎顿下来,看去简直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不要说公羊澶才刚刚拜入雪灵宫时间不久,跟杜雨华座下的三个得意弟子本来就关系不深,即便是彼此有些交往,他们死了,公羊澶心里也未必就会悲痛到哪里去。
因为他拜入雪灵宫,本就不是为了学艺而来的。
此时他心里犹自牵挂着弟子院那边阚雉儿等人的情况,但是杜雨华不发话,他当然不便自行离开,因此便只好站在那里,陪着杜雨华发呆。
原本以为杜雨华愣上片刻就会让自己走了,谁知这个时候杜雨华却又突然开口道:“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这三位师兄入门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也就是只有十来岁,尤其是你李师兄,他入我门墙时年龄最小,才只有十二岁。我记得,‘女魔头’、‘冷面魔头’这两个称呼我的诨号,就是那个臭小子最先叫出来的,当时我也才刚开始收徒不久,从别人嘴里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当时差点儿给气哭了,觉得真是枉费我那么疼他……”
公羊澶闻言愕然,谁能想到,一向以冷面示人的杜雨华这时候居然絮絮叨叨的说起往事来?但是杜雨华要说,他也只好乖乖地听着。
今夜的杜雨华,似乎是被门下弟子那突然传来的噩耗给刺激到了,面对着自己的另外一个杰出的弟子,她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徜徉在回忆里的老太太,就在她的絮絮叨叨里,一帮孩子从刚入门时的调皮,到后来的鬼机灵,再到逐渐成熟,过去这十几年接近二十年的逝水光阴,就这样缓缓流淌于一间静室之内,婉约如一豆残灯。
但公羊澶却是听的心中煎熬之极。
眼下最让她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个才刚刚拜师不到半年的杜雨华是不是伤心了,也不是那几位死去的师兄弟到底是怎样的才华横溢,他关心的,是弟子院的阚雉儿,到底如何了!
杜雨华从来不曾像今夜这般唠叨过,有些时候,一句话她甚至能反复说上好几遍,不过即便如此,杜雨华毕竟是杜雨华。当她心里的那些愤怒、惋惜和痛苦都随着缓缓的诉说而被逐渐宣泄出来之后,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公羊澶的心不在焉。
她抬起头看了公羊澶一眼,见他竟是毫无察觉,心里不知怎么就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公羊澶毕竟刚入门几个月,而且就在这几个月里,已经死了的他们几个弟子不是忙着参加门派大选,就是赶着下山,跟公羊澶也并没有多少交集,想让他也像自己一样对那几个弟子有什么感情,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觉。
倒好像是就从这时起,就从他们三个死的那时起,自己的前二十年……就要这么断掉了?
良久之后,她摆了摆手,道:“我累了,不说了,你也回去早点歇着吧!”
公羊澶闻言如蒙大赦,顿时松了口气,第一时间告辞了出来。
…………此刻的弟子院中,面对喝醉了之后便一直在自己胸脯上揉来揉去、甚至已经开始浪笑着自己撕扯衣服的吕欣,郭爱玲先是有些不解,然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就变了颜色。陈萍萍心中苦涩不已,眼看没人注意自己,她转身就想悄悄溜出门去。但这个时候,郭爱玲却好像是生了脑后眼一般,突然就冷冷地道:“陈萍萍,你给老娘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