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很多,但在池月的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乔东阳离开前的那个生日宴会。
唯一很开心,小丫头第一次做主角,从前一天就开始准备,要邀请自己的小朋友来过生日,宴会上,更是像一只漂亮的蝴蝶儿穿梭在宾客中间,活泼有礼貌,见人就问好,十分讨人喜欢。
今天来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除了公司里的同事,亲戚,池月的闺蜜们都来了。
六年过去,刘芸和刘若男都先后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只有孟佳仪和王雪芽还单着,两人时常打趣称为“单身二人组”,说是日后如果都嫁不掉,她们就组CP一起养老过日子。
不过,孟佳仪和王雪芽不同。
孟佳仪没嫁人,是挑花了眼睛。
她身边围着的蜜蜂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她会谈恋爱,会喜欢小鲜肉,会来一场为了爱情而爱的走心约会,但是,提到结婚就退缩。要么是她缩,要么是人家缩,十次有十一次都不合适,于是就剩了下来。
而王雪芽就比较厉害了。
六年过去,都二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一次恋爱没谈过。那时候还有追求者,暧昧对象,这六年到好,她连个知冷知热的暧昧对象都无,大家都觉得她怕是要出家做尼姑。
当年的案子早已过去,权少腾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多年来视频再没现过人间。王雪芽和郑西元的事,除了少数的几个朋友,大多知之不详。
郑西元是向王雪芽表达过感情的。
只不过,他这个岁数的人,早已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做不到年轻人那么疯狂任性,不顾一切,相见相遇,无非是你若有意,我就靠近,你若无意,我就走开。给予充分的尊重,不相逼,只远远凝视。
值得一提的是,郑西元也没有结婚。
传闻他六年来相亲了大概也就六七十次吧,每次都不成,不是她把相亲对象气得暴跳如雷,就是人家说他有神经病,吓得兔子似的溜走,再有钱都不敢处对象。
他到底有什么病,没人知道。
乔东阳有几次好奇的问起,他只是神秘一笑,讳莫如深。
池月眼睁睁看着他俩的拉锯战,心里像有面镜子,看得一清二楚,两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深渊,互相凝视,为之吸引,又为之恐惧,不敢轻易纵身一跳,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蹉跎,等待救赎的来临.
好在,大家过得都很平静。
池雁也有了归属。
为了吃猴子家的美食,她稀里糊涂地跟猴子在一起了,因为羡慕池月有一个小可爱的小女儿乔唯一,她又稀里糊涂地和猴子生了个可爱的宝贝儿子,今年已经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都说儿子像娘,这小子也一样,没有遗传到猴子的粗犷猥琐,到有几分池雁的俊气,斯斯文文的,总被人以为是个姑娘。
日子顺风顺水,如果不是乔东阳开启环月飞行去看黑月光,恐怕生活这潭水再过数年都掀不起一点波浪。
“大家静一静,安静一下。”
司仪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几分严肃,大家抬头看去,发现乔东阳走上了台。
“下面乔先生有事情要宣布。”司仪说着把麦克风交给了乔东阳。
乔东阳面无表情,一只手抱起因为好奇跑过来的女儿,一只手拿着麦克风,沉声说:“各位亲朋,今天是我女儿乔唯一六岁的生辰,为了祝贺她并且感谢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妈妈,我为她们娘俩准备了一个礼物。”
啪啪啪!
场上掌声如雷。
女儿生日是该有礼物的。
儿生日,就是母难日,唯一妈妈当然也该有礼物。
这些年乔东阳爱妻如命,这样重要的日子会准备礼物半点不奇怪。大家好奇的只是他会耍什么花样儿,会送什么礼物。
“是什么?”
“礼物在哪儿?”
乔东阳笑了笑,抱着女儿不方便,叫了一声,“猴子。”
侯助理成了他的姐夫,但依然是他的助理,两个人的上下级关系常常在生活中发挥作用,不能改变。闻言,猴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从他事先准备好的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朝在座的众人展示一下。
于是,
震惊全场。
文件封皮上,几个大字骇然在目。
“乔、东、阳、遗、嘱。”
哗然一片。
乔东阳无视众人的反应,认真说:“这是我的遗嘱和遗嘱公证书,是我为唯一母女俩准备的礼物。”
池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在别人探究的目光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乔东阳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将唯一换了个方向,目光扫过池月的脸,笑了笑,“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唯一妈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很不容易。而我的女儿唯一还小……在准备环月飞行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母女两个,因此,为了让自己省点心,我在临行前,特地写好遗憾,并进行了公证。”
他低头看了看懵懂的唯一,目光再次落在池月的脸上。
“本人在此敬告各位亲朋好友,如果今后我有什么不测,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由我的妻子池月和我的女儿乔唯一共同继承。其他任何人无权干涉、侵占。另外,还请各位亲朋多多照顾她们母女,乔东阳敬谢不敏。”
他把遗嘱和公证书递给猴子,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动静,又笑了起来,“掌声呢?咦,刚才不都挺热烈的吗?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冷场了?”
呵!
有人在笑。
现场响起几道稀松的掌声。
这事儿闹得出乎意料,很多人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乔东阳是乔氏集团和东阳科技的掌舵人,他名下的财产得有多少?
这个数字只怕大得池月自己都弄不清楚吧?
可是,他就这么交代了。
池月目光温润,平静地看着他,始终没有作声,连喜怒都没有。这让乔东阳有点方——
隔着人群,他与她互望一眼,低头拉住女儿的小手,“唯一,快点拍拍巴掌,让妈妈笑一笑!”
唯一很听话,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起来,嫩嫩的脆声铃当似的,高声叫道:“妈妈,你笑一笑。你快笑一笑。唯一给你拍手手。”
池月含着泪,笑着走近。
唯一看到妈妈这样子,突然转头看向乔东阳的脸,小脸上满是疑惑,“爸爸,他们说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乔东阳微笑:“是的。很远。”
唯一撇起了嘴巴,小机灵鬼儿似的,偷偷瞄一眼池月,小声说:“妈妈不高兴了。妈妈要哭了,因为爸爸不带她。”
乔东阳刮刮她的小鼻头,“爸爸不能带妈妈啊,如果妈妈走了,就没有人照顾唯一了。”
唯一想了想:“爸爸也不带唯一。爸爸为什么不带唯一?”
乔东阳:“因为——爸爸谁都不能带。”
这样的解释相当于没解释,但成功的骗过了小姑娘。而且,唯一的关注点,超乎他的想象。
“可是爸爸带天狗。爸爸只喜欢天狗,不喜欢唯一。”
“……”这也吃醋呀?
乔东阳看着女儿娇娇的脸,心窝都暖了起来。
“唯一,你在家里好好陪着妈妈,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
“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唯一拼命眨眼,然后揽住乔东阳的脖子,“爸爸,我眨眼啦,爸爸你回来了吗?你再也不走了,对不对?”
乔东阳:“……”
父女俩在那儿闹腾,池月看着,慢吞吞走到他们面前,从乔东阳的怀里接过女儿,瞥他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乔东阳低笑,“这还需要商量吗?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
狂得可以。
都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
池月望了望人群里的乔正崇,“你就不怕你爸生气——”
“放心吧。他没意见。”乔东阳顺着她的视线,捕捉到人群里正在和两个工程师侃侃而谈的乔正崇,“他都这把岁数了,就我一个儿子,难道还会和孙辈争财产吗?再说了,我立下这个遗嘱,并当众宣布,就是为了避免日后有什么麻烦。”
池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尽整这些不吉利的呢?”
“唔~”乔东阳乐了,“写遗嘱就不吉利了吗?傻不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乔氏的悲剧不是个例,为了财产同室操戈的事情比比皆是。
他不希望池月母女俩今后有任何的为难。
“乔东阳。”池月脑子有点乱,“你这样,让我很慌。”
乔东阳哼笑一声,轻拥住她,连同唯一一起搂入怀里,“立遗嘱是一件对亲人负责任的行为。又不是说,立遗嘱的人马上就要死了。”
“别!”池月突然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个字。”
乔东阳眉梢扬扬,满目带笑。
“我听媳妇儿的话。不提。”
池月慢慢放开手,盯住他的眼睛,“你送了我一件礼物,我也要送你一件。”
“嗯?”乔东阳有点奇怪,低头凝视她,“什么?”
池月慢慢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我又有小宝宝了。”
乔东阳懵了半秒,目光露出狂喜。
“你这女人总是搞突然袭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看我都没有准备,没给儿子想名字。不行,看来这份遗嘱上,我还得加上儿子的名字。”
噗!
池月望着他,“你又知道是儿子了?”
想到当年她猜测唯一性别的事,乔东阳忍不住笑。
“你的感觉是反的,我的感觉一向正确,这次,要是个儿子,咱俩就刚好凑成个‘好’字。可不就大吉利了?”
池月低头,只笑不语。
唯一懵懂的看着爸爸和妈妈,头上的小辫子动了动,歪歪脑袋,“我们家要添小弟弟了吗?”
乔东阳很开心,点她鼻头,“是啊,唯一要做姐姐了。”
“唯一已经是姐姐了。小猴子就是我的弟弟。”
“小猴子是大姨家的弟弟,现在呢,妈妈还要给唯一添个弟弟,唯一开不开心?”
“开心!可是,小弟弟有小猴子那么可爱吗?”
“当然了,比小猴子还可爱。”
“小猴子可以吃好多饭饭,外婆说他比唯一小时候还乖。”
“瞎说!我们唯一最乖了,谁都比不上。”
“嘻嘻嘻!唯一的爸爸妈妈也最乖了,谁都比不上。”
……
这一年的中秋节过后,乔东阳和他的载人航天飞船一起离开了地球。
那天,池月送唯一上学,没有去发射现场。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他和天狗都不见了。
但可爱的小天狗为她留下了一条语音。
“姐姐,我会照顾好乔大人哒,你和小唯一要等着我们回来哦。还有,你告诉唯一,我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
手机屏幕反射着淡淡的光,照在池月平静的脸上。她把语音反复听了很多次,然后看了看唯一熟睡的面孔,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望向浩瀚的天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天气正好,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皎洁明亮。
池月望了很久,像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直到收到王雪芽发来消息,“睡了吗?”
池月低头,“没有。”
“我下周末回国了。晚上约?”
下周末?
池月看了看日历,“下周末有事,下下周吧?”
王雪芽发了个嫌弃的表情,没有多说什么,“好,到时候我来找你。”
“OK!”
“看到新闻了,我乔师兄还是那么帅!”
“……有我帅吗?”
“没有没有,你是地球上最帅的仔。”
“算你有眼力劲儿。晚了,赶紧休息。”
“再聊会儿呗。”
“王小姐,熬夜不利于减肥!”
“啊啊啊啊池月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了你我是作了多少孽才遇到你这么个损友啊天天被你催促我的减肥史都有八年了……”发到这里,突然断掉。
池月愣了愣,刚要询问,王雪芽就发来一条语音。
“哈哈哈,八年后,本小姐终于减肥成功。等见面的时候,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盛世美颜。”
“哦!”池月慢吞吞打字,“不好意思啊,我天天看盛世美颜,免疫了。”
“天天看?”
“对啊!照镜子的时候。”
“——你赢了!宝贝儿。”
转眼就到了下周末。
那一天,吉丘降温了。
晴了好些日子,从今天开始才终于有了秋天的感觉。凉风拂过万里镇,街上漂亮的小姐姐们都换上了漂亮的秋装,窈窕婀娜,极是美眼。
池月早早起床,给唯一扎了俩小辫儿,然后在衣橱里为自己和唯一挑了一套亲子款的小裙子和黑色风衣换上。
走出门,风很大,吹起她的裙摆。
唯一的辫子也被吹得一晃一晃的。
小丫头连忙摁住,“妈妈,唯一的辫子要飞了。”
池月笑着摸摸她的发顶,“有妈妈在,飞不走的。”
“哦。好吧,那我原谅那个风了。”
“唯一真乖。”
池月打了个出租,司机是个留小胡子的年轻男人,看见是一对漂亮的母女,他分外热情,“去哪儿啊?”
“月亮湖。”池月说了个地址,怕司机找不到,拿起他递来的手机输入导航定位,然后把唯一揽在怀里,就不再说话。
路上,唯一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司机看她可爱,忍不住逗了几句,再转眼看池月沉着脸似乎不高兴,他突然有点胆怯,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的说:“你家小姑娘真可爱。”
池月微笑:“谢谢!”
司机笑呵呵的:“你们去月亮湖干嘛啊?”
池月表情没有变:“去看个朋友。”
“朋友。”司机确认一下导航的位置,“那里好像不是开放的旅游区,可能不允许进去。”
月亮坞工程虽然已经宣布竣工,但是并没有全部开放给游客,还有一些地区在做装修和改造,有很多地方都是禁区。
池月:“没事,我朋友住在那里。你只管去。”
“哦。”司机是外地口音,不认识池月,闻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对池月的说法,他是有些怀疑的,没有想到,汽车驶入月亮湖内他以为的禁区,保安大哥看到池月,脸色一变,立马就站端正了,不仅没有挡路,还热情地问他,需不需要带路。
司机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这儿有导航。”
汽车缓缓往里驶入,越往里,越觉得荒凉。
司机看着路标,“妹子,你确定地址是对着的吗?”
“对的。”池月面无表情。
司机哦了一声,看了看前面的路:“这边好像来得人很少。”
池月:“没有开放。自然没有人来。”
“也是也是。”司机不再多疑,继续往前走。
可是绕过湖边的一截弯路,池月突然叫他停车。
“就这里吧。”
“这里?”司机狐疑地回过头,“这里没有房子,你看朋友?”
池月嗯一声,“我朋友住在更前面一点,他不喜欢见生人。没事儿,我走着过去。”
“哦哦哦,明白。”
她们下了车,好心的司机大哥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从车窗伸出头去,热情地说:“你回去的时候要是需要车,可以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们。”
池月回眸一笑。
“谢谢!”
司机只觉眼睛一亮。
美女的作用,让他有点头晕。
看着母女俩牵着手往湖边的绿地走去,他想了想,揉着脑袋咧嘴发笑,“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
月亮湖这一块地没有开放,但风景最为优美,正是因为绿化好,短时间内才不会允许游客进来踩踏。湖边有个小山坡,绿草盈盈,早已不见昔日沙丘的样子。
山坡下成片的树林里,有一个小小的木屋,正是邵之衡修建的。
三年前,他亲自过来选的地址,亲自敲定的设计方案。
池月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推着邵之衡的轮椅,在湖边慢慢走着,两人观赏着初具规模的绿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边以后都会栽种树木?”邵之衡问她。
“是的,这里这里,全都是树,会种满。当然,你自己的木屋周围,可以种一些你喜欢的花。”
“那我住在这里,是不是每天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花开的样子?”
“是的。”
“好。我喜欢这里。”
邵之衡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有些后悔自己来得太晚,又有些紧张自己的设计会冲撞了月亮坞的整体规划。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池月,这事儿乔东阳知道的吧?”
池月微笑:“当然知道的,他不张罗,我哪里做得了这个主?”
“那就好那就好。”邵之衡长叹一声,“我现在啊就怕你的好心,引起你们小两口的误会。那就不好了。”
池月噗嗤一乐,“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千万别多想。”
邵之衡突然回头,望着他笑,那淡淡的眼晕有些杂色,看得出疲惫与抹不去的促狭,“是吗?他不小气。”
他挑高了音调,明显是调侃。
池月愣了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实事上,全天下人都知道,乔先生是个大醋坛子,天下地下,就没有他吃不动的醋,池月多看谁一眼,他都能炸毛。哪怕对方是个老头。
“没有的。”池月笑着如是说。
这是事实,乔东阳吃任何人的醋,唯独邵之衡除外。
“他很体谅我。”池月说:“因为他也非常关心你的身体。”
邵之衡呵呵笑乐,“关心我的身体,可是我过来,他却避而不见。”
这些小细节,是瞒不过邵之衡眼睛的。
池月诶笑一声,“大概是邵哥太英俊,他怕被你比下去。不敢来战?”
邵之衡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张削瘦的脸上有刹那的光彩,“你啊!就喜欢说反话。邵哥老了,早已不复当年。”
“瞎说,邵哥老当益壮!”
“哈哈哈哈!”
湖上碧波被风吹皱,荡出他爽利的笑声。
在池月的印象中,邵之衡是很少这样大笑的,他性格内敛,严肃,在她认识的这一群人里,他年纪最长,永远像一个知心大哥,关照着她,从无自己的要求。
说来,这一块地,这一座小木屋,是他这辈子向池月提出的唯一要求。
“妈妈,你在看什么,唯一在叫你咧?”
唯一疑惑的询问拉回了池月的神思。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妈妈在看湖景。真漂亮,对不对?”
“对!”唯一开心了一秒,又嘟起小嘴,“可是唯一走累了,脚脚痛,不想走了。”
“再坚持一下。”池月不怎么惯着女儿。
“可是妈妈,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们的朋友在哪里?”
池月看着前面那一片大大的胡杨树,绿叶被风带出的凉意仿佛又顺着风灌入了心底——
风很大。
湖边有点冷。
池月轻轻抱起唯一,握住她的小手,发丝在风中飞扬,声音似乎也被风吹得有点飘,“就在前面。马上就要到了。”
绿树丛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树荫尽头那山坡下的小木屋。
邵之衡就住在那里。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小木屋没有变。
他也没有变。
小木屋门口的石碑上,他的照片安静的带着笑,温暖而平和,比三年前好看很多。
这张照片是陈一凡准备的,大概是他没有患病前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嘴巴微微抿着,整洁的西服拘着他一板一眼的性子,看上去有些过余严肃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变。
也永远不会变。
池月摸了摸自己眼尾淡淡的细纹,轻轻一笑。
“邵哥,我来看你了。”
邵之衡没有回答。
但是,他在笑。
一直在笑。
严肃板正的笑容,像个英俊得体的绅士。
有一点距离感,不过,池月不怕他。
“唯一,叫干爹!”
“干爹……”唯一是个听话的小姑娘,胆子也大,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和普通墓碑不同的奇怪石碑,不像普通墓碑那样大而庄重,更像树在小木屋门口的一块指示牌,没有主人生平,就一张照片。
唯一小辫在头上一摇一晃的,她歪着头,不解地问:“妈妈,干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池月:“干爹喜欢这里。每天眼睛一睁开就可以看到树,看到花,看到湖水。”
唯一:“干爹好奇怪哦。”
池月微微一笑:“唯一,你和干爹说说话吧?你三岁的时候,干爹还抱过你。他很喜欢你呢?”
唯一哦了声,想了想,嫩嫩的嗓子就发出萌萌的笑声:“干爹,我今年六岁了,我叫乔唯一,你呢?”
“干爹,你和我爸爸一样帅,一样好看。可是我那天发现,我爸爸都有一根白头发了呢。干爹,你好像比我爸爸还要年轻哦。”
池月微微眯眼。
唯一问:“妈妈,干爹听得见我的话吗?”
池月笑着望了望湖水,“听得见的。”
唯一好奇地瞪大眼,在池月的笑容里,又和石碑聊了起来,“干爹,你有好朋友吗?我的好朋友是天狗。天狗可好玩了,它说长大了要娶我做新娘子,就像爸爸娶妈妈那样。可是天狗总是长不大,本来我是比它矮的,可是我长着长着,我就高高了,天狗还是矮矮的……干爹,我逗你玩的,天狗是机器人,它不可以娶谁。”
山风拂过来。
吹着胡杨林沙沙作响。
邵之衡在笑。
当年,他的父母原本是想把他葬在那种很多人长眠的公墓里的。池月知道邵之衡的愿望,过世前,他特地找她谈过,并就这件事情会不会造成月亮坞的困扰而专门拜托过乔东阳。所以,这才有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墓碑样子。但是,以池月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办法说服邵之衡悲痛欲绝的父母,也没有立场去说服他们按照邵之衡的遗愿去办后事。
——骨灰埋在树下,做花肥,做树肥,回归自然。小木屋前立一个小石碑,只嵌照片,不写生平。
这样的遗愿,大多父母都无数接受。
那时,是陈一凡找到了邵家二老。
不知道她怎么就说服了两个固执的老人,她没有提及。
事过一年后,她到月亮坞来祭拜,同时交给了池月一封信。
哦不,只有半封信。
里面是邵之衡的笔迹,但不是写给她的,而是给他父母的。
裁剪后的信里,只剩一句:“爸,妈,儿子不孝。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葬在月亮湖边,化做花肥树肥,每天睁开眼,就可以看到树,看到花,看到那片湖,还有——看到她。”
陈一凡说,这是邵家二老让她转交的。
他们一致认为,池月应该知道儿子的心意。
池月收下了这只字片语,但没有告诉乔东阳这个事情。
踌躇再三,本想把它烧掉,又觉得对不住邵之衡,于是把信埋在了石碑后的树下。
而这,也成了她瞒着乔东阳的唯一一件事情。
邵之衡的这一番心意,她不想被乔东阳过多解读。
风更大了些。
吹得唯一的小裙摆都飘了起来。
乔唯一瘪瘪小嘴,“妈妈,干爹都不会回答唯一的,唯一不想说了。”
“好。不说了。咱们马上就要走了。”池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束小雏菊,弓腰放在碑前,“邵哥,这个季节,小雏菊是开得最好的。你会喜欢的吧?”
秋雾绕着湖面,撩起湖边一山的胡杨。
日头慢慢升了起来,金灿灿的,格外美。
池月没有给司机打电话,而是牵着唯一的手,慢慢走向景区的管委会,去那里,会有司机送她们回去。秋高气爽,她不想坐车,想带孩子多走一会儿路。在月亮坞愈发商业化的今天,这里反而成了一片净土。
“妈妈。”唯一踢着路上的小石头,问了她一个今天已经问了几十遍的问题:“爸爸去了哪里?”
“爸爸去给你摘星星了。”
“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唯一很想爸爸——”
“爸爸就在月亮的旁边。唯一只有看到月光,就能看到爸爸。爸爸呢,也会在月亮的身边,看到地球上的唯一。”
“哦。”唯一乖乖的应了一声,有些不解地望了一眼天空。
太阳很烈,她赶紧低下头,咕噜着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爸爸肯定是骗人的。星星那么高,爸爸怎么可以摘回来?”
“爸爸坐宇宙飞船去的。宇宙飞船会离星星很近很近——”
唯一沉默了许久。
小脑袋低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嘀咕了几句。
池月轻轻笑了一声,“唯一,你在说些什么呢?妈妈怎么听不见?”
唯一瘪了瘪嘴巴,突然仰起小脑袋,池月发现她眼眶湿湿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哽咽着,“妈妈,唯一不要星星了,唯一只要爸爸回来,抱抱我,抱抱我就好。妈妈你给爸爸打电话,叫他回来,告诉他,唯一不要星星了。”
池月紧紧抿住嘴唇。
半晌,她笑开,“好的。我们明天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要快一点回来抱唯一。”
唯一信了。
乖乖的牵着妈妈的手,走过郁郁葱葱的崇德林。
“妈妈,爷爷说,这是他的树林——”
“唯一,你听。”池月突然蹲下来,揽住女儿的肩膀,侧着头倾听着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声音,“唯一,是爸爸。”
“爸爸?在哪儿?”唯一欣喜的睁大了眼睛。
“你仔细听!”池月捧住女儿的小脸。
崇德林边的一张休息椅上,有一对小情侣正头碰头地看手机。
声音就是从他们手机里飘出来的。
“今天的播报里,大家将听到一段从星空号截人宇宙飞船里发回的声音。”
池月屏紧了呼吸,唯一也懂事地闭嘴倾听。
乔东阳的声音清晰地从隔壁情侣手机里传了出来。
“池月,唯一。你们听见了吗?我是爸爸。现在,我正在太空里看着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想念你们。”
“池月,唯一:到了太空里,我才发现,地球是这条银河里最漂亮的行星。远离它,我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想念她。池月,这一刻,远离地球,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一切,真正的意义。”
“池月:谢谢你让我遇见了月亮坞,了解到生命的美好。我爱你!哈哈,这个表白,算不算跨越光年的爱?”
“唯一:你要乖乖地等爸爸回来,给你讲太空的故事,带最亮最亮的小星星——”
“嗷嗷嗷,乔大人,你的肚子在叫,你饿了!汪汪汪!请你立即停止向地面传输语音!你需要汲取能量,保持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速度,汪汪汪!”
“天狗,你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不要再学狗叫了。”
“好的乔大人。我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你才是狗——”
“我——”
嘀!声音戛然而止。
池月慢慢的,慢慢的搂紧唯一的小身子,脑袋搁在她幼小的肩膀上。
微笑着,喜极而泣……
——全书完——
------题外话------
终于写下大结局。
一如既往的怅然若失,又一如既往期待新的开始。
这本书也算是我的一种尝试吧,更新不力是大毛病,谢谢你们的宽容。
结局的最后,520光年还是一个梦,没能实现。但是我想,人类只要有梦想,总会跨越极限,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遨游太空、飞出太阳系都不再是梦了呢?不论怎样,有梦,有爱,我们就不会孤单……
在此,姒锦祝愿所有喜欢本书的读友,梦想成真。
最后感慨下,这书,我还是有很多遗憾的,提笔前想把它写成一头壮硕的悍马,完结时发现它可能已经是一头跛脚的骡子了(骡子:凭什么歧视我骡类?斜眼凝视)
哈哈,不满意的宝贝儿,抱歉。
下本书,咱们再来尝试一盘辣味儿回锅肉?
下本书,大概会在10月30号(这两个月,二锦要修《慕川向晚2》、《乔先生》的出版稿,以及宠婚和步步惊婚的再版稿)炸了,炸了!想想任务量头发就起火,烧得qio黑,要秃的节奏!我尽量抓紧时间,早点开新书。PS:具体开书时间会有通知,请大家多多关注!
谢谢!
仙女,下本书,还约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