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这才想起,眼前这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岳父”,无奈下只好点头应诺。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时,吕不韦把李良扯到一旁,低声道:“近日谣传我和你之间暗里不和,你知否有这种事?”
李良历经几个世界的锻炼,演技出众,表面装出惊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没有听到。”
吕不韦皱眉道:“贤婿不用瞒我,自先王走后,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不同了,不然,按照你我翁婿之义,你怎么会不与本相商议,就出任军权实职呢?”
李良摇摇头道:“李良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对大王离去时的承诺。目前,除开杜壁、成蟜一派人外,大秦还有不少反对储君的人马,大王临走时,反复交待李良一定要出来支持吕相,维护朝局的稳定。而国师宫地位然,不便以国师身份做事罢了。”
吕不韦正容道:“嗯,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啊。”
吕不韦“诚恳”地道:“这果然的谣言。这事交由我去调查,我想定是与杜壁有关,他一心拥立成蟜,必是借此事来破坏太后、太子和你我间的关系。”
李良立知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蟜,不过亦难说自己就与他相安无事。
依照吕不韦杀错不放过的个性,只怕会让人先试试李良的成色,再决定怎么对付他。
看来管中邪和莫傲带给他足够多的信心,连李良这个“死神”都不怕了。
此时钟声响起,入席的时间到了。
吕不韦匆匆道:“现在雨过天晴,误会冰释。贤婿你好好与中邪理好王城防务,勿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李良只好表面唯唯诺诺。
午宴的气氛大致融洽。
那管中邪不但说话得体,恰如其分,最厉害处是捧托起人来时不露丝毫痕,是那种你可在背后骂他,但脸对脸倾谈时令你永不会沉闷生厌的人。
鹿公等亦觉得这人不错。只是错跟了吕不韦。
朱姬表现出她老到的应对手腕,对群臣关怀备致,使人如沐春风,与吕不韦、蔡泽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会生色不少。
这时李良逐渐看出左监侯王绾和右监侯贾公成都倾向吕不韦,成为他那一党的人。
当然,这只是当吕不韦得势时的情况。若吕不韦倒下,这些大臣可能只会心中高兴。
蒙骜虽然吃了败仗,但却是由他和王颔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党三郡,使秦人的国土往东方大幅扩展,建立了东进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军方吐气扬眉。一手提拔他的吕不韦地位当然更为稳固。
至于败给信陵军所率的五国联军,那可说是非战之罪,换了任何人去,都非吃败仗不可。
秦国三虎将里,王颔在吕不韦的悉心笼络下,与他关系大有改善,对李良的态度。反没有鹿公与徐先般友善亲切。
只有杜壁不时与吕不韦唇枪舌剑,摆出壁垒分明的格局,对储君太后亦不卖账。可是由于他乃军方重臣,吕不韦一时间莫奈他何。
这时蔡泽侃侃而论道:“自吕相主政后,令我大秦骤增三郡,除原本的巴、蜀、汉-中、上、北地、河东、陇西、陇南、黔中、南-阳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上党共十三郡,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况。全国人口达一千二百万之众,带甲之士百余万,车千乘,骑万计。东方诸国,则势力日蹙,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这番话当然是力捧吕不韦。
吕不韦听得眉花眼笑。表面谦让,把功劳归于先王和眼前的嬴政,但心实喜之。
其他人哑口无言,盖这确是不移的事实。
大将军杜壁眉头一皱。朝与朱姬**上座的嬴政道:“我大秦声势如日中天,不知储君有何大计呢?”
此言一出,人人都皱起眉头。
问题非关他只是个十三岁许的孩子。
要知身为储君者,自幼有专人教导经国之略,但问题是嬴政“长于平常百姓之家”,来咸阳不及两年,便登上王座,凭这样的“资历”,那能给出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摆明看不起他,蓄意为难。
出乎众人料外,嬴政微微一笑,以他还未脱童稚语调的声音从容道:“若论声威之盛,莫有过于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能一统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诸侯仍众。但自孝公以还,众国相兼,而我大秦却因而得到休养生息,日渐强大,此是彼弱我自强之势。故现今乃万世一时之机,假若任东方诸国汰弱留强,又或相聚约从,纵使黄帝复生,也休想能兼并六国。”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小小孩儿,竟如此有见地。
只有李良知道这是来自李斯的见地,但嬴政能加以消化,再灵活说出来,实在非常难得。
杜壁哑口无言,呆看着这尚未加冕的秦国君主。
就是这番话,奠定了嬴政在臣将心中的地位。
吕不韦呵呵笑道:“储君高见,国师教导有方,也不枉老臣编写《吕氏春秋》的苦心,但致胜之道,仍在自强不息,以仁义治国,不可一时或忘。”
他将李良一带而过,不但隐隐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还摆出慈父训子的姿态,教众人都眉头大皱。
朱姬娇笑道:“政儿仍是年幼,还得靠吕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
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更没有话说。
吕不韦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来自韩国的郑国,此人精通河渠之务,提出若能开凿一条沟通泾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辟良田达百万顷,此事对我国大大有利,请太后和储君能准本相所请。”
只此一项,便可知吕不韦如何专横。
开凿这样长达百里的大渠,没有十来年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牵涉到整个秦国的人力物力。
由于此事由吕不韦主理,如若批准,等若把秦国的物资人力全交由吕不韦调度,当然使他权力更增。
如此重大的事,该当在早朝时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却在此刻轻描淡写说出来,蔡泽、王绾、贾公成三位大臣又摆明支持他,显是早有预谋。
朱姬欣然道:“吕相认为对我大秦有利的事,绝错不了。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蔡泽等立即附和。
徐先尚未有机会说话,朱姬宣布道:“这事就交由吕相主持,拟好计划后,递上王儿审阅,若没有问题,立即动工。”
就几句话,吕不韦手上的权力立时激增数倍。
能够想出这么兵不血刃的夺权妙计,吕不韦手下里也只有莫傲。
一天不杀此人,休想能斗垮吕不韦。
而在朱姬和吕不韦互唱对台的场合,不用说其他臣子,连嬴政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唯一可破去这太后权相合成的坚强阵营,就是嫪毐了。
希望朱姬把握住分寸,配合吕不韦太过,只会让吕不韦得权后轻易可以抛弃她;而且,嬴政也会隐忍记住她的“坏”,登基时就是她的末日了。
可惜朱姬不听劝,自认为吕不韦才是最大靠山,加上嫪毐从中作梗,李良只好亲自出面,把握分寸地与吕不韦交锋。
当先制定除去他的智囊莫傲的计划,是第一步。
在打击或消灭他的武臣管中邪,是接着第二步。
辗转联合军方老将臣,树立军威声望是第三步。
再是剪除和削弱吕不韦军政方的权利的第四步。
最后是辅助嬴政顺利登基、保护朱姬的第五步。
至于吕不韦留给嬴政处理,那跳梁小丑的嫪毐则需要李良抓住时机,在嬴政未有完全对朱姬生出杀机前,引导嬴政亲手灭除嫪毐泄愤。
这样朱姬才最有希望可以顺利保全。
初步方案就是这样,要是有系统推演预案,哪会费这些周折,李良只需要直接执行它推演好的无风险的周全计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