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到半空,无当发现,有翅膀也追不上。朱厌这个头已经可以学夸父追日了,她得变成大鹏才行。无当无奈地修改了自己的尺度,翼展顿时达以数十公里,一飞冲天,然后缓缓收翼,落在朱厌面前。
朱厌露出一个顽世不恭的笑:“还是那个没完没了的任无当。”
任无当轻声:“等我,我没放弃。”
朱厌厌倦地:“你来一次不容易,别说这些无聊的话。不如,我们干点值得的事吧?”
无当轻声:“看到你,已经值得。”
朱厌婉惜地:“我从来不懂这么清新可爱的浪漫情怀。”
忽然间黑色的地面长出无数黑藤,就象大地的触手一样,猛地卷住无当的手脚。
无当轻轻挥手,黑藤断掉。
朱厌看着无当,缠在无当手臂上的断了的黑藤忽然长出根须,根须象利刺一样扎进无当身体。
无当皱眉,痛!
她觉得痛,真糟,她会因幻觉感到痛,那就危险了。
她轻轻吹口气,黑藤象飞灰一样散开。
朱厌笑着:“强大的意志力。”弹指,风起,地上无数黑藤化为飞灰,无当不妨,被呛了一下,嗽了起来。
朱厌轻声:“孢子。”
无当大惊:“不!藤是灌木,没有孢子。”忍不住的一阵咳。
朱厌再次:“孢子,发芽。”
无当只觉肺部剧痛,那疼痛真实而强烈,完全无法用幻觉来安抚自己。无当猛然觉悟,这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引起的幻痛,这是真实的痛。
无当愣住,共感不是意志力可以抵抗的。这不是幻觉引起的痛,而是直接向你的大脑传递疼痛信号。神界使用的酷刑的一种,就是向犯人大脑发送疼痛信号,你的身体没受伤,但是你的大脑认为你痛,信号足够强烈,犯人会活活痛死。
朱厌从哪来的疼痛信号?
当然,在他记忆中,有各种各样足够强烈的疼痛。
刹那的心痛,让无当失力,她不能抵抗,她曾经施加于朱厌的疼痛,朱厌要还给她,她无法抵抗。
胸腔里的剧痛,让她感到窒息,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身体缩成一团,她从来不知道剧烈的咳嗽能让身体从里到处都剧痛,连手臂都因为用力而酸痛难忍。窒息感,剧痛,不由自主的呛咳,如果她不是蛇身,此时大约已经大小便失禁,倒在地上打滚了。
一口血喷出来,咳嗽停止,她的身体仍在扭曲抽搐,却不再咳嗽,因为她已经完全窒息了。
又一口血呕出来,她本该低头吐血,窒息的痛苦却让她仰起头,双手抓挠着喉部,拼命用力挣扎,大股的血从她嘴角流出来。
朱厌微笑,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无尽黑暗,黑暗中一点邪恶的暗红的光。
别相信会有人理解你同情你。
如果有人理解你同情你,他们也不过是想起他们自己经历过的苦痛。
不要相信真的有人理解死而复生有多痛,不要相信他们明白你的眼睛为什么象一块万年玄冰,不要相信他们会原谅你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爱不会快乐不会体会温暖了。
他们会不断地探过他们那貌似关心实则好奇的面孔:“你还好吗?你感觉如何?”你为什么还不好起来?如果他们真的关心你,那就更糟了,那些关怀面孔早晚会写满不耐烦厌倦嫌弃以至痛恨,婴儿用这么长时间都学会说话了,为什么你依旧沉默啊?你这么脆弱怯懦不自爱怎么还配做我的朋友亲人,你怎么不去死啊?
如果你痛苦难耐,请一定一定,露出一个淡定不痛的表情,否则会有人想踹你一脚吐你一脸唾沫,让你振作起来的。偶尔,他们还会笑,笑声会刺痛你,让你再也再也不想提原谅二字。
痛吗?
鲜红的血浆,雪白的皮肤,衬在黑色岩石的背景下,扭曲挣扎,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无当张开的嘴里,慢慢伸出一片绿色的叶子,然后是扭曲着伸出来的藤蔓,一个小小的花蕾,滴着血“啪”地一声绽开,洁白而脆弱的花瓣,在这个疯狂扭曲痛苦的背景下,开放得象个讽刺。
朱厌微笑,我的幽默感还不错吧?
无当疯狂地抓住藤蔓用力拉出,藤蔓带着长长的根须被拉出来,根须上带着血与撕碎的肺子。
无当低下头,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血里夹着无数破碎的肉块。
朱厌轻笑,我有放你走啊,你为什么不走?再不走,就没机会走了。别再提你那可笑的意志力了,继续痛下去,你会连你是谁都想不起来,什么叫意志力?
你将变成一块只会抽搐抖动的碎肉。
无当慢慢抬起头,无力地看了朱厌一眼,她想哀求。看到朱厌脸上挂着的微笑,她呆住。朱厌在笑,而且他的眼睛闪亮。
眼睛闪亮,只有在看到他人受苦时,那双眼睛才会重又闪亮。
无当只是静静看着。
朱厌感受到的,是心痛。
是的,既然他搭了个共感的桥梁,他也会被对方的情绪感染。通常,应该是恐惧和仇恨,然后,这种情绪让他微笑着继续下去。
他从没感受过心痛。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倒在他脚下的任无当,心痛如裂。
朱厌微笑,这感觉真好。
挺痛的。不过,有时他会怀念过去的朱厌和过去的朱厌曾经拥有过的那些感觉。
心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