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来,江长老银须拂动,形色疲惫而萧索。见林一过来,他举步迎上去,拱了拱手,未几,却又叹了口气。“还是让海船全速前行吧!”林一轻声说了一句。江长老点点头,二人并肩走向了船楼。来至林一的房中坐下,江长老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林道友只身阻敌,老夫又欠下你一个人情啊!”林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江长老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其后详情如何,还望道友告知一二。不然,老夫心里难安啊!”林一解下腰间的紫金葫芦,了又放下。他手掌一翻,拿出一坛酒来,伸手拍开泥封,举起来便‘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才‘夺’的一声,将酒坛子搁在桌上。吐了口酒气,林一缓缓开口说道:“北珠城中,加上后来的两人,我杀了八个郑家的练气弟子。”“什么?你最后一人杀了他们五个?后来者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江长老揪紧了胡须问道。“虽也侥幸,不过还是都杀了。那是两个郑家的长老,我没错的话,一个是练气八层,一个是练气九层。”林一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江长老斜倚着身子,愣愣的着神色木然的林一,倒吸一口了凉气。他也不客套,抓起桌上的酒坛,狠狠灌了几口,气息喘匀了,才放下酒坛,振声说道:“杀的好!”眉梢动了下,林一缓缓睁开眼。他还以为,江长老会因此而有过多的忧虑,谁想对方言语中。竟是显现出了难得的快意。“江长老不担忧郑家?”“我当然担忧,我知道友你也在担忧郑家的势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啊!老夫早年便不惯这些同道,比之江湖中的趋炎附势、恃强凌弱之辈,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夫无奈修为低下,眼不见、心不烦。好在后来回到了大商,回到九啭山,被门内供奉为太上长老。平日里安心静修,倒也远离了尘嚣纷扰。我那两个师兄弟,一个修为还不如我,另一个年纪还没我大,为了九啭山的安危,为了门派的延续,他们还能多出几年的力气。而老夫已是百岁的人了,没几年的活头。故尔,此次弟子出游,老夫便当仁不让,挑下了这份担子。可你也到了,这一路上,风浪且不说了,那些毒虫猛兽也就罢了,命大些,总能闯过去,捡条命回来。这些皆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些修仙的同道,他们比飓风更无常,他们比猛兽更残忍。我带着这么多小辈出行,每日里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他们在大商的江湖中,皆算得上高手,可在修仙者的眼里,与蝼蚁也没什么区别。一个不慎,便会丢掉性命。老夫只想带着他们安稳地抵达大夏,再将他们活着带回去。可如今又怎样?虽说是因风暴偏离了航道,行的是一条陌生的海路。而天灾不可惧,**才是覆顶大难啊!若没有你一路上的全力维持,怕是此次出行,早已夭折于半道了。老夫能不因此而气恼吗?老夫也恨这些无良的同道啊!可老夫修为低微,也只能忍气吞声。你当我在屈辱之下,不想一怒之下,大杀八方?男儿当手持杀人剑,十步杀一人,百里不留行,睥睨四方,让宵小胆寒,那是何等的快意啊!要知道,老夫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如今,林道友杀了郑家的人,算得了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是男儿所为。先前你杀了颜家的颜守信,乃是为我天啭派弟子雪耻;如今杀了郑家的人,让真元子三人血仇得报。所以老夫说,你杀得好!便是与对方结下死仇又算得了什么,老夫陪着道友一起去死,得偿所愿也!”江长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以自抑,竟是豪气干云,拿起酒坛子,又猛灌了几口。江长老并不怕死,他唯一的担忧,是不能将这些弟子活着带回去。而需要做出生死抉择的时刻,他不会退缩!如今,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这个皓首老人,对十七岁的林一,以生死相托!林一转过身来,眉梢扬起,正色说道:“江长老身系船上众人安危,切不可妄言生死。郑家追来,自有我林一应付。”江长老眼睛一瞪,就要发火。林一摆摆手,断声说道:“您老勿要急躁!那郑家以你我之见,不过是个小家族,门内便是有筑基期的高手,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追来。即便是他们追来了,届时,惟随机应变而已,断不可让这些船上之人受到牵连。哼!这个郑家,我早晚有天会找上门去!”江长老神色转缓,嗯了一声,点头说道:“林道友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大敌当前还能做到临危不惧,并能尽数斩杀敌手,这胆色与机智,便非常人所能及。日后,林道友定会有一番令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可惜啊,老夫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对江长老的赞誉,林一摇头无语,未置可否。今后怎样,他想不了这么远!二人说了会话,江长老告辞后,林一便走出船舱。心绪不宁的他,一时难以静下心来。他想吹吹海风,他想四下走走。走至真元子生前所居住的房前,见元青二人在整理师父的遗物,林一走了进去。“小师叔!”元青二人,面上泪痕未干,哀容满面。手中拿着几片玉佩,元青说道:“小师叔,这是师父留下的,还有那个他最喜爱的酒壶。他老人家说那个才是你专门送给他这个师兄的。师父都在背后念叨了几回了。”林一接过玉佩,在手中摩挲着,叹道:“唉!这玉佩也是我专门送给他的,若是他随身佩戴,当可免去一灾。”“这些你都收着吧,该用的时候一定要用,我会多炼制一些送你二人防身。”林一将玉佩还给元青,又拿起那个水下城得来的白玉酒壶。睹物思人,令人黯然神伤!“都收起来吧,算是个念想!还有这个,你二人留着防身!”林一拿出两把长剑,乃是郑家的子弟所用,虽不是飞剑,却也是下品法器,非凡铁可比。兄弟二人拜谢后,收下了长剑。林一摆摆手,缓步走了出去。走至楼梯处,见到石坚拱手相邀,他便随其来到卞振铎的房内。沧海帮余下的十一人都在房内,见到林一到来,在石坚的带领下,齐齐跪下行礼,拜谢林公子为卞帮主报仇之大恩!林一愣怔了好一会,才忙让众人起身,沉声问道:“石兄,你等唤我来,不会只是要谢我吧?”石坚的神色少了阴冷,多了凄然。他抱拳说道:“帮主他老人家不在了,我等皆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故请来林公子,一为拜谢公子大恩;另一个,是想请公子示下,以安兄弟们的心。我兄弟十一人,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原来如此,林一点了点头。卞振铎一死,这些人如同无根的浮萍,不论是在海船上,还是到了大夏之后,他们皆无法立足。或许,他们以为,只有跟随自己,才能寻到一条生路。此事搁在以往,林一本应随口拒绝。可卞振铎才去,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在海船上,这些汉子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林一了。沉思了片刻,林一说道:“也罢!在诸位回到大商之前,都是我林一的兄弟。这间屋子,便由石兄带着几个人住吧。我随后会对孟长老说一声的,你等放心便是!”石坚等人面带感激,躬身称是。这些江湖汉子,不会说太多好听的话,一揖一喏,足够了!林一独自走上楼梯,回首眺望远处——星月无光,似有风云涌动;海天如墨,恰如啭临深渊[(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