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峰白鹤观的“天人五召”秘境在后山深谷中,白鹤观道人都称之为“白鹤圣境”,乃门中圣地。
明月峰壁立千仞,峭然若削,通往后山白鹤圣境的小路从道观后门延展而出,不出二十步便急转直下,如一条飞扑而下的细蛇穿过白云烟树,垂直往北边深谷而去。穿云挂雨的高山小路尽头,便是在道门一脉中颇富盛名的明月峰白鹤圣境。因为山峰本就孤绝,行人罕至,这高山深崖下的白鹤圣境也从无明文规定,说是“闲人免进”。只不过,就瞧这直上直下的绝壁羊肠险道,恐怕就是有闲人想瞧稀奇,到得此地,出得道观后院往下一瞧,立时腿肚子转筋,此时就是逼他下去,便哭爹喊娘,死活不依。
外界一窥白鹤圣境真容之人绝少,只传说其中白鹤翩飞,烟云缭绕,乃是人间仙境。虽然只是传说,实情大抵如此。白鹤圣境四周群峰耸峙,如屏风般围住深谷,使白鹤圣境犹如一个腹大口小的葫芦,底部约十数里方圆的深谷与世隔绝,谷内便四季长春,遍地瑞兽仙禽,鲜花碧草。
在白鹤秘境里,又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上百个山潭水泊;每到了夜晚时,映着谷口天空透下的月华星光,所有的水泊便一齐闪耀,仿佛灿烂的星星散落到谷底,十分壮丽。涵蓄星光的水泊名为“星星潭”;等到了白天,星星潭被谷口泄露下的太阳光柱笼罩,水泽间葳蕤茂盛的碧草芳丛分外鲜丽,一只只仙鹤羽禽涉水而过,丹顶白羽,姿态优雅,宛如神物。
平日的白鹤境星星潭已是宛如仙境,等到了一年中八月十五月圆这一天,更是仙云缥缈,月华如梦,宛若传说中的西昆仑王母瑶池一样。而今年的中秋,因白鹤观主清钧真人预感到门人对圣境天书恐有大悟,这圣境周遭如临大敌,布满门中道法精深的弟子,紧张巡逻守卫。
当然,今夜关键,到底还是看能否悟通『天人五召』碑文的秘要,而这点急也急不来。因此整个白鹤圣境乃是“外紧内松”;虽然盯上谷口周遭气氛紧张,守卫森严,但在谷底星星潭一带,确是气氛祥和。以门中最受掌门宠爱的东方振白为的一干精英弟子,各穿着月白色的宽松道袍,正在谷中与白鹤仙鹭为伍,三三两两地徜徉在大大小小的星星潭之间。他们以各自的方式领悟钻研这天人秘境中蕴含的天道义理,有的盘坐于水中玉石上,二目瞑闭,神色祥和,让笼罩在青白月华中的身心彻底放松,静静地体悟这天地山水的秀气灵机。也有些弟子全神贯注地观察谷中景色的变化,希图从头顶月色游移时圣境中景物细微的变化中领悟玄机。
所有这些人中,真正去瞻望阅读那静静漂浮在中央水泊上方『天人五召』玉碑的人,少之又少。他们中很多人平时有事没事时,都已经不知下来看过这玉碑多少遍;对这古怪石碑,几乎所有人熟得不能再熟,对记忆力好的,这碑面上所有怪模怪样的花纹都能闭着眼睛临摹出来,但几年如一日,一样毫无进展。于是,他们都已泄了气,对玉碑本身不感兴趣,转而集中精力去钻研谷中其他事物,希图触类旁通,能于其他地方悟通天机。同样,基于差不多的原因,虽然今年八月十五这谷底秘境中安排了不少人,但清钧掌门却没下来。他也早已来此地“悟”过几十年了,至今一无所得,早就放手,今晚只加紧在谷口附近布置守卫,不再深入谷底。
这时候,在谷底所有白鹤观弟子之中,只有东方振白一人真正面对着那块『天人五召』玉碑。作为观主最寄以厚望的弟子,玉树临风的青年道人不敢怠慢,正凌波微步,飘然立在玉碑之前的深潭水面上,双眼紧紧盯住那月光笼罩的古碑。这时,大约已将近午夜子时,高悬天穹的三五圆月正到了中天。一缕灿白的光柱从苍穹射来,正略微倾斜地笼罩在『天人五召』碑上。玉质坚硬凝重、带着些粉红玉脉的白玉古碑,却犹如一支轻飘飘的羽毛,悬浮在水面之上的空中;随着谷底一阵阵盘旋的清风吹来,晶莹玉润的古碑上下轻轻动荡,好像在对眼前之人微微地颔,到了下一刻,便要开口说话。
一人一石,如此静静对立,相顾无语。此时那谷中永远都不会消逝的萤火虫又纷纷飞起,在月光莹莹的水泊上舞动着一朵朵绿荧荧的光辉。月映着萤虫,萤虫借着月光,大大小小的水潭又复制着萤光月光,所有的光辉明明灭灭,远远近近,左左右右,高高下下,千万只有灵性的精灵正缭绕飞舞,将月光山谷装点得如梦如幻。
漫天的月光萤辉中,东方振白在水面微微上下,白衣胜雪,悄然独立。与英风洒脱的外表相比,他内心却有些忧急。
“这世上,真有我东方振白做不到之事么?”
表面平静如水,内心里却已翻江倒海。这东方振白天资聪颖,自入白鹤观以来,无论道典精义还是道门术法,全都是一点即透。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在这世上有不少事情确实有赖天赋,如果不能多这一点天机灵光,则怎么教都教不会。对于东方振白,便从来没遇过什么难事——只除了眼前这一件。
“究竟这玉碑的关窍在哪里?”
自华月初升,他就在这水潭上观察这玉碑;但时间已近中夜,聚精会神看了两个多时辰,但面前这三尺来长的玉碑却依然临风动荡,在月光中毫无异状。渐渐地,在东方振白眼中,那凌风上下的古碑动动荡荡,倒好像在上下点头嘻笑嘲讽于他!
毕竟,转眼就要过了这八月十五吧。心高气傲的青年子弟背负着那一晚掌门师尊专门的重托,此时却毫无进展,难怪会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