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朝着翎山而去,重走之前被抓走的地方,官道两侧齐腰高的田苗都已经死了,如今荒废着,看着就好像大地上的两块癍藓,很难看。
不过,空气中血气却都已消散了,任凭清风轻拂,闻不见任何的气味儿。
官道上的血迹也被数次的雨水而冲洗干净了,现在,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
窗子开着,秦栀看着外面的景色,虽说过去不足半个月,但如今看着外面这般平静,好像过去很久了似得。
闻着清风的味道,翎山也缓缓地进入了视线当中。
“许久没回来了,如今瞧着这翎山,风景真是好。待得回去后,我先去看看寇先生,顺便把买来的酒给他送去。他最爱喝花雕了,这十年陈的花雕,味道好极了。”关上窗子,秦栀看向元极,他靠着车壁,眼睛也不知何时闭上了。
“花雕甘香醇厚,馥郁芬芳,酒性柔和,喝了不伤身。留下一坛,你也尝尝。”睁开眼睛,元极看向她,漆黑的眸子渗着掩饰不住的柔和。
“让我喝酒?我还是不要喝了,喝多了恐怕会丢脸。”说起这个,秦栀抿嘴笑,她可怕喝多了再胡言乱语的背论文,再把元极给吓着。
“我倒是真的想看看。”抬手罩在她头上,轻轻地抚摸,不敢太过用力。她后脑的肿包虽消了,但摸着的话,还是能摸得到。
这头受伤,可不是小事,如果调理不好,怕是会留下隐患。元极很担心这一点,连日来,即便在路上,他也一直在盯着她吃药。
“你那就是没安好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如愿的。”挑了挑眉,秦栀随后转过脸,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环住她的脖颈,微微施力,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另一手抚着她的额头和发际,一边垂眸看着她恬静的小脸儿。
因着他的抚摸,她也闭上了眼睛,元极的温柔,以前从未想过。似乎谁也想不到,他一个冷冰冰的人,真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她亲身体会,而之前他一直冰冷相待的那些画面,好像也都远去,甚至没那么重要了。
她有时开玩笑似得提起以前的事儿揶揄他,也喜欢看他那没招儿的模样。但同时,也有些故意的成分,让他记住自己以前到底是怎么对待她的。
抓紧他的手,秦栀闭着眼睛,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儿,无比的安心。
马车的前行一直都很平顺,听着车轮轧轧和马蹄踢踏的声响,倒是让秦栀不由几分昏昏欲睡。
元极静静地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缓缓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如此纤细柔软,好像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将她捏碎似得。
这个看似恬静,实则满腹鬼点子的坏东西,真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说全心全意的纵容一个人,以前他从未想过此事,更觉得无法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胆敢在他眼前乱晃放肆。
但,如今才发觉,之前所想完全是高估了自己。如果是这个小人儿整天在自己眼前乱窜,即便是翻天覆地,他想必也不会生气。
终于,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元极松开她的手,本想将她抱下马车,她却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终于到了,这一路晃晃悠悠的,还真是够累的。”坐直身体,她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先一步的起身走出马车。
走出马车,看到的便是天机甲那悬山而建的建筑,抬头看了一眼,还是如同往时那般悬悬欲坠,但看起来又觉得十分别致。
“走吧。”慢一步下来的元极拉住她的手,穿过甲字卫,随后走进了第一层的大门。
顺着楼梯往上走,这里秦栀倒是十分熟悉,上次来时,她可是在这楼梯上晃荡许久呢。
牵着她往上走,一直走到了最顶层,那是元极的私人之地。
推开了门,入眼的一切还和之前一样,地毯很厚,无论脚步怎样重,踩在上面也是无声。
“真安静啊,和那时来过一模一样。不过,你直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又不能休息。想必这回,我还是得住在下面的那个屋子里吧。我先去看看寇先生吧,然后就去那里休息了,你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可以下来找我。”环视了一圈,秦栀一边淡淡道。
“又说这个。如果那次,我若要你住在我住的地方,你会同意么?”说着,他抓着她往沙盘那侧走,一直走到尽头。
临墙的书架,看起来极为沉重。元极抬手扣住一格,随后施力,那一段书架便朝着里面滑了进去。
原来,元极的住处在这里。
这隐藏起来的房间有一扇极大的窗子,眼下敞开着,正好能看得到外面绵延的绿树。
而窗台上,则摆放着数盆兰花,挺拔如松,叶子纤长婀娜。金色的花朵从其中伸展出来,每一个都有四五个花瓣。
眼下有一点点阳光照射到花上,那花瓣看起来真的好像在反光似得。
径直的走过去,秦栀抬手轻触了下,不由轻叹,“确实比之前看到的要好看的多,亭亭玉立,像个姑娘。”
听她这形容,元极不由笑,走到她身后,看着那兰花,“想个名字吧。”
“嗯,成。不过,你住的这个地方还真是不错,这么宽敞。反倒上次我住在下层的那个小房间里憋屈的要命,转个屁股都困难。”哼了一声,她绕过他,朝着那大床走了过去。
听她这话,元极低笑出声,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屁股,不由摇头,“说的都是些什么,你的屁股有那么大?”
“夸张比喻嘛,你又何必认真。这床挺好,世子爷的风格。”坐在床上,秦栀动了动身体,这床有点硬,只有他喜欢。
走到她面前,元极俯身,两手撑在她身侧的床沿上,“去看看寇先生吧,然后尽快回来。床这么大,够你休息的了。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过来陪你。”
“嗯,好。你忙吧,不过我若是想沐浴的话,去哪儿?”这房间里,明显没有沐浴之处。
“推开那幅壁画,后面便是浴室。我吩咐人准备热水,你回来便可沐浴了。”给她指示了方向,左侧的墙壁上是一幅一幅的壁画,画的是祥云缭绕,很是精美。其中一幅,就是门,后面是浴室。
“好。”起身,秦栀离开房间。
寇先生就住在下层的某个房间,他果然是只能躺在床上,但一直都有人伺候他,且伺候的十分好。房间里干干净净,连酒味儿都没有。
走进来,身后甲字卫也跟着,每个人手上捧着两个酒坛,里面是十年陈的花雕。
床上,寇先生身着白色的中衣,白发白须,但是却瘦的很。
“寇先生。”走到床边,甲字卫挪过来一把椅子,她也顺势坐下了。
听到了秦栀的声音,寇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世子妃,你回来了。有没有带酒啊?”
“寇先生这鼻子真是好用,居然闻出来了。那不知,能否闻出来是什么酒?”说着,她示意甲字卫过来。
托着酒坛走到床边,甲字卫将酒坛的封口揭开,酒香飘出,很是好闻。
“花雕,十年陈的花雕。”寇先生呼吸短且急,而且好像口水都流出来了。
“这鼻子是真的很灵。快,给寇先生倒一杯。”看着他这模样,秦栀也不由心下几分不忍。
甲字卫很快倒了一杯酒,另一人将寇先生扶着坐起身,酒杯送到他嘴边,他便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
喝酒止痛,秦栀觉得这个时候,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不能再约束了。
一杯酒很快下了肚,寇先生满足的发出一声长叹来。随后,眼睛也睁大了些。
瞧着那些放在地上的酒坛,他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来,“这些酒,也够我这最后的日子喝的了。”
“喝没了我就再给你买,卖酒的又不会跑了。”秦栀看着他,声音也有些哽咽。
寇先生点点头,随后缓缓抬起手,将他左手上的一个银镯子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