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闻言眉心蹙了一下,他确实有个大劫,老头在世的时候提过两三次,最后一次是临终的时候,看起来极不放心,姥姥前段时间也提了。
“这么说你是来帮我的?”
陆城扫了他一眼。
顾长安嗤笑:“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透露底细?”
不等陆城回答,顾长安就凉凉的说:“你之所以隐瞒,是因为那是你父亲的决定,跟你不相干,你并不愿意过来,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到这里来找我。”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后山是我家的产业,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小线索。”陆城说,“没想到你父亲对陆家的存在只字不提。”
言下之意是,我不是全部都隐瞒了,我也有透露,是你对我和我的家族一无所知,怪不了我。
顾长安:“呵呵。”
“你呵呵什么?”陆城双手插兜,身上的强大气场不再收敛,全部散开,犹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着自己的臣子。
顾长安要矮半个头,身高的劣势让他上火,一张脸阴的骇人。
陆城视若无睹:“我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件事以后,当场就拒绝了,大劫是天定的,人为改变不了,我跑不跑这一趟都于事无补,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跟精力。”
顾长安没说话,他说对了,陆城真的跟他很像,他们是一路人,漠然的活着,别人的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陆城掐了掐眉心:“事实跟你想的稍微有一点偏差,我是看了你的照片以后决定过来的。”
顾长安懵逼,这是什么发展?
“别误会,我不是对你一见钟情,我只是觉得你长了一张……”陆城从口中蹦出一个评价,“耐人寻味的脸。”
这形容词顾长安头一回听,新鲜的让他无语。
陆城说:“我知道顾家的人能力方面没有问题,隐藏来历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为人处世的方式如何,脑子够不够灵光,能不能让我有研究下去的|欲|||望,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留下来帮你,要是你太无趣,我就会回去,家里爱换谁来就换谁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唇角噙着一抹笑:“还好,你既虚伪,又小人,比较让我满意。”
顾长安:“……”
继刚才新鲜的形容词之后,又出现了别致的夸赞语。
顾长安阔步走到男人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脸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的第一印象那么差劲了。”
陆城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神情变得极其森然冷冽,看过来的目光凌厉无比。
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顾长安在他出手前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
“从一开始就是我在明,你在暗,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全程靠猜测跟推论,从你|他|妈知道我的时候,用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陆城的眼眸眯了起来。
“看什么?”顾长安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某个影帝,“脸盲也是假的吧?”
陆城阖了阖眼帘,周身暴戾的气息敛去:“脸盲是真的。”
顾长安嗤了声:“我摆摊算命那回,就是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还装模作样的问哪边是南边。
陆城此时没有再掩饰:“刚开始只是怀疑,你收我钱的时候才确定的。”
收钱的时候?顾长安回想细节。
“你常年伪装自己,道具什么都齐全,经验也多,但是那天你漏了一个地方,就是你脖子以下部位。”陆城看青年皱眉思索,鼻子里发出一个音,“你收钱的时候身体前倾,我恰巧瞥到了一小块不属于老年人的皮||肤。”
顾长安闻言嘴角抽了抽,不是漏掉了,是懒,他只把脖子以上化了老年妆,没管脖子以下,心想反正被衣服遮着,看不到。
况且那天顾长安也没想忽悠路人赚点生活费,只想诈一诈王婷婷,完事后就准备走人,没想到会碰到这人。
原来是那么暴露的,顾长安无话可说,人算不如天算。
顾长安抹把脸:“庙里那次你也知道是我?”
陆城:“对。”
风一阵一阵,往领口袖口里钻,顾长安把门关上:“你知道我躲在柜子后面,就在屋里活动手脚。”
陆城云淡风轻:“是。”
顾长安的眼神发狠:“摸我脸的时候你压根就没睡。”
陆城:“嗯。”
顾长安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摸什么摸?”
陆城淡淡的睨他:“因为你半夜过来吵醒我,所以才故意恶心你。”
“……”操!
房里静了下来,两个家族的后代四目相视,又同时挪开视线,一个是看着烦,想冲过去给两下,另一个是懒得看。
一个家族对付人,一个家族对付鬼。
老一辈的恩怨扯不到他们这一辈头上,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情感触动也很难出现,他们之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还是莫逆之交,亲如手足,又或是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这都不好说。
不多时,陆城回房,顾长安拿着老头留下的铜钱发愣。
陆城又一次进来,给了顾长安一封信:“我父亲写给你的,内容我没看过。”
顾长安接过信,不满道:“你不能把东西一次性给我?”
陆城置若罔闻:“我困了,要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那样子就像他只是过来送个东西,这么大的摊子不是他搞出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路人甲。
顾长安看了那封信,跟老头是一个字体,总共也没几行字,扫两眼就看完了,大致意思就是陆城是来帮他的,希望他能够跟对方和平相处,友爱相处,成为朋友。
在今晚之前,顾长安真没看出来这一点。
信里还说必要时候,整个陆家都会出面,帮他渡过大劫。
顾长安心情复杂的抿了抿浅色的唇,今晚竟然能拉扯出来这么多事,真不知道老头到底瞒了他多少东西。
他把信跟铜钱一并收进黑匣子里面,瞥了眼里面的皮夹,视线在那只火烈鸟图案上面停顿了几秒,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那个溺水的梦让顾长安出了很多冷汗,被子里面潮乎乎的,换床单都没有用,要晒一晒才行,他把床单全拨到一边,坐在床头沉思。
顾家拥有倾听鱼肚子里的谎言,取出谎言的能力,靠收集谎言获取的能量镇压地底下的东西,这些事陆家知不知情?知道多少?
老头说能对付鬼的人比鬼还要可怕,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被坑过?
顾长安搓搓脸,老头背地里搞这些事都是为的他,希望他能挺过大劫,活的长一点久一点。
现在看似摊牌了,其实还有很多没抖开。
那晚在庙里,顾长安想将一滴血抹到陆城眉心,却没成功,要找个机会再试一试。
只有那样做,顾长安才能摸透陆城的每根骨头,对他知根知底,不然自己就太被动了,感觉被对方牵住了鼻子。
顾长安听不到陆城的谎言,光是这个,就够让他烦躁了。
身上的汗都干了,顾长安越待越冷,等他回过神来,手脚已经冰凉,他顶着张白到发青的脸去洗热水澡。
凌晨两点半,顾长安翻箱倒柜,只找出一包芋头干,他勉为其难的吃掉,喝了大半杯温水,整个人活了过来。
活过来的顾长安拿着自己的枕头去了对面,后半夜是不可能睡得着了,他还有很多事想问陆城,关于陆家,关于阴阳眼,关于两个家族,以及……那个溺水的梦。
顾长安象征性的敲敲门。
里面没反应。
顾长安靠着墙壁,伸脚踢了两下,过会儿又踢门。
门从里面打开,陆城穿着单薄的衣服裤子,目光扫了扫青年手里的枕头,眼神询问。
顾长安看男人穿那么少,下意识的打寒战,他抬脚迈进来,把枕头往床上一丢:“不是要跟我聊聊天吗?来吧,我们聊聊。”
陆城说:“我现在不想聊。”
顾长安在他的注视下脱了鞋掀开被子躺进去。
暖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顾长安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脸色瞬间变得好看了起来,眉眼间的阴影也消失了,看起来很弱很美。
陆城居高临下的看着明目张胆霸占他床的青年:“今晚你说这么多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是我救了你。”
翻篇的事又翻了回来,意思明显。
顾长安的脸抽搐了两下,翘着唇角笑,“是,你救了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否认这一点。”
陆城说:“但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拿出一个正确的,对待恩人的态度。”
“这点是我的不是。”
顾长安慢慢悠悠的从床上下来,穿上棉拖站在男人面前,假模假样的弯了弯腰:“我郑重的,真挚的,诚心的,对你说一声谢谢。”
陆城绷着的面部肌||肉轻微抽|动,虚伪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