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宁低着头将手边的一只红木小匣子打开来,里头静悄悄地躺着只镯子。
只有一只,不能成双,没有好寓意。
镯子通体血红,颜色夺目逼人,在暗夜里发出萤火一般的微弱光芒。
图兰凑近了去看,奇道:“咦,这是……石头?”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可曾听过?”谢姝宁“啪嗒”将匣子重新合上,“伯祖母再厉害,长房的几位伯父伯母再有手段心思玲珑,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凡人。没了钱,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先去忙旁的事。”
若只在内宅里想法子收拾制住长房老太太,并不是难事,但唯有从外至内发力,才能有势如破竹之气势。
内院这块战场,到底太小太狭窄,叫人施展不开。
她将匣子归拢收好,搁到了一旁。
图兰似懂非懂地听着,点着头,眼神却还是茫然的。
谢姝宁就笑出了声来,嗔道:“你只需知道,没了钱,他们穿的那些好衣裳就得一件件剥下来,吃下去的好东西也得一口一口吐出来,从此日子拮据,请不起教习,请不起大夫……”
图兰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他们今后就是穷人了!”
“正是,也好叫我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三伯父好好做回清官,尝一尝两袖清风的滋味。”谢姝宁眉眼弯弯,烛光掩映下笑得极动人。
图兰看傻了眼,痴痴地问:“小姐,方才那匣子里装着的,可是死亡之海里的石头?”
只有干涸了的死亡之海里,才有这样鲜艳夺目的红石,质地似玉,可雕琢成花纹繁复的镯子。她出身大漠,自然曾经见过。
谢姝宁颔首应是,道:“当年在敦煌时,偶然得到的镯子,听说很是稀少。”
图兰闻言,认真地说道:“死亡之海连附近飞鸟都不敢经过,更不必说有人进去把石头撬下来再带回城,所以的确是不常见之物。更何况,这石头是有毒的……”
说着话,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谢姝宁:“小姐,您这是把一包毒药变成镯子戴了。”
谢姝宁哈哈一笑:“我知道这镯子有毒,不过只要夜里没有因为腹中饥饿生生将镯子给吃了,想必都无碍。”
“……这倒也是。”图兰摸摸耳朵,咧嘴一笑。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闹。
谢姝宁敛了嘴边笑意,透过窗棂缝隙遥遥朝外头望去。
雪还在下,零星稀薄,似乎就快停了。
檐下的积雪已经堆积得很厚,因天色已黑,卓妈妈并没有派人现在就去打扫,只将石阶清出。
沿着这条深雪间艰难扫出的通道一路望去,谢姝宁蓦地冷笑了起来:“长房捱不住了。”
图兰一把从炕上跳了起来,讶然道:“他们还真的有胆子硬闯?”
“老太太这也是狗急跳墙,没主意了。”谢姝宁亦起身穿了小羊羔皮的靴子,披上鹤氅,“吩咐下去,只要进了三房地界,通通格杀勿论。”
老太太能狗急跳墙,她这只他们眼中的小白兔,自然也能急了咬人。
图兰应了是,正要退下,猛然间想到一件事,踌躇着转身问道:“若是长房的主子也亲自来了,也杀了?”
谢姝宁微微昂首,粲然一笑:“谁说那是长房的主子?黑灯瞎火,谁瞧的见谁?不过是有贼人闯进了三房,叫三房的护卫们,给杀了罢了。既敢做贼,就得做好落马的准备。”
更何况,长房几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种事焉会亲自上阵。
哪怕已经近乎撕破脸皮,老太太也得算着有朝一日万一恢复如常,今时这事要如何收场。
但谢姝宁恰恰相反,惠州的事既出,不论谢家今后如何弥补,都是无用。
从她接到汪仁来信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再拿自己当谢家人。
屋外的喧闹声时高时低,间或夹杂着金石撞击的声响,听得人热血沸腾。
图兰最兴奋,她高高兴兴握着剑守在谢姝宁屋子门口,吃着似乎永远不间断的糖炒栗子。
天太冷,炒栗子也凉了,香气渐渐变淡。
图兰观望了一阵,见自己分明根本就无用武之地,不由得气恼地一口气剥了四五颗炒栗子一把塞进了嘴里。
纷飞的雪花愈发稀疏,天空上只有寥寥几粒星光忽闪忽闪的亮着,毛乎乎的月亮躲在乌黑的云层背后,只露出一角来。
图兰脚边丢了一地的栗子壳,逐渐堆积成了小山。
远处的声响随着这座小山丘慢慢低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图兰竖着耳朵听了会,拍拍手将手上的黏腻粉末掸去,转身要往里头去回禀谢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