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焦嵩麾下,有兵盈万,但大多数都是临时征发百姓从军,真正能打的也就亲信部曲加原郡内戍卒三千人马而已。眼瞧着北地兵陆续开出泥阳城,不但器械精良、士气高昂,而且几不下五千之数!果如筑恢所言,这必然不仅仅是安定一郡之卒,而是有裴公主力夹杂在内了,且裴公很有可能踵迹于后!
赶紧凑近去求见郭默。郭默听说是安定来人,也不下马,就高踞鞍上,接见蒋通,问他:“尊太守使足下来使,可是商定合兵的日期、地点么?”蒋通摇摇头:“非也。”当即便将焦嵩、竺恢等人的谋算合盘道出,但是没提自己早先的建议,只说:“吾本心向朝廷,奉劝焦太守与府尊合兵,灭卢水胡以自明心迹,惜乎彼不肯听从……”
郭默心说不听就对了,倘若焦嵩当真就此幡然改悔,变得老老实实的,我家都督还不方便下手哪。于是问蒋通道:“足下既为安定之吏,想必对其内情,及卢水胡的情状有所知悉,可肯入我麾下,充任向导么?”
蒋通当即拱手跪拜:“愿为明公前驱。”这当口可绝对不能说什么,我其实对郡内地理,尤其是卢水胡的情况,也不是有多了解……
郭默就此率部西行,正如蒋通猜想,他带着的并非是北地兵——夺占北地才几个月而已,即便料民为兵,哪有足够的训练时间啊——既包括了本部“雷霆营”,还再加上北宫纯的“骐骥营”和董彪的“厉风右营”,总数不下五千。
不过裴该倒并没有“踵迹于后”,他暂且将安定郡内战事一以付之郭思道,自己则率“武林”、“劫火”六营,并李义所部,离开长安,直向西行——目标是始平国治槐里。
槐里距离长安几乎近在咫尺,大军午前出发,兼程而行,第二天一大早,前锋就已经出现在了槐里城下。“劫火”左副督谢风麾下骁将苏峻直抵城下,传裴公之命,要内史杨像出城迎接,杨像骤闻此信,当场就傻了眼了。
杨像本是弘农杨氏关西分支的子弟,幼承庭训,专攻经史,对于军政两道全都一窍不通。他与其他三名守相不同,并无自外于朝廷之意,只是——我压根儿就不懂打仗啊,怎么可能发兵去救援长安城呢?麴大将军您还是自家努力顶着吧,若连你都打不赢,即便我去了,又能济得甚事?
其后裴该进入长安,下诏各郡国守相来谒,杨像一则基于对索、麴落马的不满,二则看其余三家也无动作,于是大着胆子,上奏敷衍,不肯动身。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朝廷可能会派兵来伐,但琢磨着,我并非叛逆啊,你想打我也没有名义啊;再说了,长安、槐里,不足百里之遥,你要真打过来,我也根本抵挡不了……
算了,害怕也没用,且过一天算一天吧。
因此苏峻一叫城,杨像当场就怂了,不敢抗拒,只得整顿衣冠,出城来谒裴该。裴该自然早就打听清楚了四名守相,每人的出身、品性、能力,知道杨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但没想到,这人服得还挺快……真要跟麴允似的闭城自守,我还须多费一番手脚。
因此心情大好,拉着杨像的手,温言抚慰,还跟他谈了谈经典。杨像在学问方面倒是不弱于人,裴该有问,他必有答,条理清晰,且往往切中肯綮。裴该假装惊讶地说:“卿大才也,如何屈居地方?”当即决定,召杨像入朝为太常卿——你这就收拾收拾,我派人护送你到长安去吧。
裴该在槐里城中仅仅居留了一个晚上,便即率兵沿着渭水继续向西,前指武功——距离武功不到五十里地,就是扶风国治郿县了。
始平之守,裴该暂且交给了从兄裴开。他原本是计划让裴开、裴湛兄弟其中一人入尚书省的,可以先从尚书郎做起,但是遭到了裴嶷的反对。裴嶷说:“二子尚少历事,不宜遽入中枢,应当放诸外郡磨炼数载,如此才能做文约的臂助。”他这也是出于两个亲侄子的爱护,裴该自然不能不听,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先署裴开为始平内史——倒是比当尚书郎,起家要更高一些。
闻喜裴氏虽为天下一等一的高门,但裴开、裴湛并非主支,其父不过二千石郡守而已,就理论上而言,兄弟两个本没有从守、相起家入仕的资格。但一则天下丧乱,唯力为视,很多旧规都难以维持——若按门第论,索、麴辈就基本上没有做三公的可能性,九卿到头了——二来裴该手下缺乏合用的人材,如今既然大权在握,也就不吝惜于超擢显拔。如甄随那蛮子又是什么出身了?如今得为将军,若在太平时节,那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且说这边裴该率兵临近武功之时,扶风内史竺爽方才得到消息,不禁大惊失色,手足无措,赶紧遣使北上,去向从兄竺恢求取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