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之不看他,只是伸出手,将张悦娘紧紧搂进怀里,生怕一松开,就会消失失去一样。
“我不是不懂什么叫隐忍,什么叫顺势而为,但是如果换作不相干的人,我自然也可以冷静处理。可是那里站的是我与同床共枕的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妻子,是我碰一下都觉得心疼的爱人。一切什么说法,都是借口,我做不到在别人欺负我娘子的时候,只能忍着等着,我做不到!
我只知道,那里被折磨的是我的女人,而 我是一个男人,男人的职责就是保护妻儿,既然娶了她,就要保护好她,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是违逆父母高堂。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或者说连想保护的心都不敢,那他还是男人吗?是,我承认,也许我的行为,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连累了她,但是至少我有和娘子一起共赴死的决心。柳掌柜,如果是你,你敢吗?”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柳平潮竟少有的脸色苍白,退后几步,颓废的坐了下去,这个一向硬朗的中年男子,竟是少有的眼圈通红,双手抱着脸住,急喘着粗气,进而呜咽起来。
他不敢,他没有李恒之的勇气,他是个懦夫,他是懦夫!
没错,在妻子被别人残害的时候,什么隐忍,什么时机,都是借口,都是借口!
他泪朦胧的眼前浮出一幅画面:
雪地上面摆着一张长条春凳,一个二十几的少妇正被两个婆子按住打,那板子打在屁股上面,发出沉闷闷的嗵嗵声,殷红的血从少妇的腿间流了下来,溢在雪地上,犹如最艳丽的血梅,刺的人眼睛生疼。
他睚眦俱裂,双眼几乎要冒出血来,想要冲出去,想要抱着那女人离开,想要替他挨板子,想要去求情,但却被柳三一把拉住,柳三急切的语气,响在他的耳旁,“大哥,干娘只是一时生气,气大嫂影响了你的雄心壮志,你现在千万不能出去,你要忍,你如果现在出去,娘会更恨大嫂的。那大嫂之前的痛苦就白受了。”
一板子又一板子,春凳上原本还在发出痛苦尖叫的女子,逐渐声音嘶哑,直到最后昏迷。
坐在堂上首,面目严峻威严的老太太,头发雪白,头上戴着松蓝玉石的抹额,目光犀利的看向堂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妇,冷声道,“泼水!”
两个粗壮的婆子,将刚从井里打起来的冰冷的雪水,一桶全都浇在了少妇的头上。
少妇被冰冷的水刺激醒了,眼前血雾一片,艰难的侧过头,似在人群中寻找着谁的身影。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哀凄,那样的无助。
柳平潮瘫坐在雪地上,不敢与少妇的眼神对视,柳三也陪坐下来,轻声劝解着,“等干娘气生过了,你再好生陪陪大嫂,也是一样,你现在过去求情,大嫂恐怕还要受更多磨难。大哥,我们先回去,干娘其实这样做也是在试探你,你若越在意大嫂,大嫂就会受越多的罪,你若不在意她,干娘就不会折腾大嫂了。”
不知道是害怕直面自己的内心,还是害怕少妇那犀利有如实质的眼神,亦或是真被柳三劝动了,柳平潮在柳三的搀扶下,慢慢走向柳家商议大事的知著堂。
堂上的老太太见少妇被打成那样了,却还不死心,到处张望,便冷笑一声,“我柳家的男人是注定要成就大事业的,怎么会甘心为一个女人停留在闺房之间,别看了,平潮是不会来的。”
少妇眼中原本升起的一点希望,慢慢的一点一点碎裂,最后变成寸寸绝望。
少妇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凄厉而艳美的笑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仰起头高声厉叫了一声,“柳平潮,是我看错了你,我看错了你,我好恨,我好悔!唔……”
少妇嘴角溢出一股带着泡沫的血来,头朝着旁边耷拉过去,双眼圆睁,却是怎么也不肯合上。
“老夫人,孙氏咬舌自尽了!”
老太太缓缓站起来,柱着龙头拐杖,走到雪地里,身上的雀锦大氅下摆拖在雪地上面,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沉很稳,“孙氏,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哪里吗?”
仿佛自问自答一般,老太太又轻声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相信男人的承诺,相信所谓的真爱!过度相信一个男人,本身就是你的致命弱点。”
说罢这番话,老太太依旧面无表情,带着一帮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