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说罢,随即厉声道:“臣没有状告这些人大逆不道倒也罢了,想不到他们竟是恶人先告状,这……是什么缘故?王侍郎,你是王校尉的父亲,这王校尉大逆不道,你也难辞其咎!”
好厉害的口舌。
这便是读书人的好处。
王甫恩脸色铁青,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主,随即便冷笑道:“什么大逆不道,他们是要上山救火,你却趁机杀人,这才是大逆不道,你杀了这么多官兵,到了现在,却还想强词夺理……”
他咬着牙,索性再次拜倒在地,将自己的梁冠摘下,正色道:“此等十恶不赦之徒,若是太后娘娘想要包庇他,老臣无言以对,若如此,臣愿死谏!”
死谏!
这是铁了心要和陈凯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
大陈朝历来有死谏的规矩,有大臣若是坚持己见,便脱了自己的衣冠帽,发动死谏,若是天子依旧一意孤行,那么便要杀身成仁,显示自己的刚直,所谓文死谏、武死战,便是此理。
一旦大臣如此,往往作为天子的,大多都会妥协,这是臣子对付君主的最后手段。
君主若是不接受,他就去死。可一旦如此,君主还不接受,那么天下的臣民会如何看待他?百姓们又会如何非议?
所以,通常是非接受不可。
众人凛然,一个个的看着王甫恩,其实他们心里,也大抵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侍郎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这陈凯之,还有退路吗?
若是死谏成功,陈凯之便是谋逆大罪,自不待言。可即便失败,有人因为进言抨击陈凯之而死,在天下人眼里,这陈凯之反而成了罪魁祸首,倘若陈凯之是权臣倒也罢了,大可以厚着脸皮无视这些建议,可他是清流,一个清流,声名狼藉,将来还如何立足?
所以大陈发生过许多死谏或者是以死来弹劾官员的事,即便皇帝不愿惩罚这些官员,这些官员最终也选择了请辞致士,因为实在没有颜面继续待下去了。
众人看向陈凯之,有人心里冷笑,有人心里惋惜,俱知道,这陈凯之只怕……已是骑虎难下了。
事到如今,似乎谁也保不住他。
陈凯之却是突然道:“臣也要死谏!”
太后皱眉,事实上,她是打定了主意保陈凯之的,只是就算保下来,陈凯之的名声怕也很不好听,现在听到他也要死谏,心里既担心,又是好笑。
却听陈凯之道:“王甫恩父子,试图谋害微臣,微臣不得已,这才被迫反击,如今王养信自食其果,而这王甫恩却是丧心病狂,竟想还想谋害微臣,臣请娘娘明察,为臣做主。”
王甫恩冷笑道:“到了如今,你还想狡辩?吾儿是为了上山救火,何来的谋害?”
陈凯之道:“哪里失火了?”
王甫恩毫不迟疑地道:“自是飞鱼峰。”
在这一点上,王甫恩倒是极为自信的,无论如何,只要咬死了兵马司上山是为了救火,陈凯之便永远逃不掉干系。
陈凯之却是奇怪地看着他道:“山中何来的火?明明我在飞鱼峰升起了篝火,何须兵马司来救火?”
“你……胡说,多少人看见了那熊熊大火,岂是篝火?”王甫恩心里冷笑,这事,可由不得你抵赖。
陈凯之叹了口气,才道:“若是王侍郎不信,大可以上山一看便知,今夜山上杀羊,确实是生了一团大篝火,而且兵马司的人来时,我也已经讲明,可是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要冲上山去,我想请问,你们这是什么居心?”
篝火?
对,现在所有人想了起来,现在这飞鱼峰上的火光早已不见了踪影,若当真是失火,那么兵马司的人也不曾上山救火,这火怎么可能自己灭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不曾有火。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甫恩心里一冷,却还是狡辩道:“无论是不是篝火,或许吾儿是救火心切,兵马司负有……”
“王甫恩!”陈凯之突然厉声呵斥。
他毫不客气地直呼兵部右侍郎之名:“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胡言乱语?你以为你们父子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吗?那么我来问你,江洋是怎么回事?”
江洋……
王甫恩打了个冷颤,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慌,忙道:“我不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