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是啊,张仪是奉命而来的,虽说不是奉王命,但是那苏秦眼下兼任四国的国相,如果为报张仪之仇而讨伐我楚国,兵戈相交,不论胜负,我昭阳也难逃干系啊。”
昭阳这才开始松动了下来,他看了太子芈槐一眼,发觉芈槐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神态,抱着一副看你令尹怎么处置的态度。
昭阳此时想做一个和事老了,他说道:“我念你张仪是个饱学之士,而且有意投靠我楚国,不忍心就此废掉你的前程。今日之事,你也受到了教训,咱们就此打住。今后如若再犯,可别怪我昭阳更加严惩于你。”
张仪将景池出列,并与昭阳的耳语看在眼里,后来又听到了昭阳就此罢休的话语,明白是景池为自己求了情。但是,要让张仪屈服认罪,他此刻绝对不肯。
他漠然地扫视了一圈昭阳、太子芈槐、屈牧等等人,眼神中全是不服。他任由令尹府的府吏将自己身上的绳索松开,木然地、缓慢地,然而坚定地慢慢挪着步,离开了令尹府。
张仪出了令尹府后,扶着街道边上的一堵民宅的墙壁,大大地换了好几口气。他此时几乎已经迈不动步子,但是强行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向着城西自己的住处走去。
好几次,他因身体的疼痛差点昏厥了过去,但是他从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坚持下去。他一直用仇恨感来激励自己。心中无数遍地默念:“你们这些奸人们等着,我张仪此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实在坚持不住时,他又想到了夫人姚玥,如果自己不能坚持到官舍给她报个信,让她马上离开楚国,说不定她也会遭受楚国人的毒手。
带着夫人游说天下,本来是要她享受自己所带来的荣华富贵,谁料到今日竟到了这般地步,张仪怎忍心让夫人也遭同样的厄运。每当想到了夫人的安危,他向前的动力就再次激发出来。
就这样,他一步三晃地向前奋力走着,直到后半夜才接近了楚国的官舍,等到他敲了敲自己和夫人住宿的房门时,夫人姚玥已经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了将近一夜。
姚玥开了门,就见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倒在房间的地上,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姚玥将手中的灯烛凑近了来人,仔细地一看,发现此人原来正是自己的丈夫。
姚玥情急之下,“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天哪,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搞成了这样。不是高高兴兴地区参加宴会的吗?”
张仪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夫人的问话,他的意识已经处于模糊的状态,隐约感觉到夫人姚玥在身边,又仿佛如梦境,是那么地不真实。
张仪希望能提醒夫人姚玥,让她尽快离开楚国,他自己的安危早已置之度外,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说出:“快离开。”
但是身体里已经接近灯尽油干,力气几乎全无,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反复说着那几个字。
姚玥嚎啕哭了一阵子,转而伤心地啜泣,双手使劲为张仪揩去身上的血迹。然而,鲜血仍然点滴不断地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流了出来。
张仪的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姚玥注意到他要说话,因此凑上耳朵去辨听,但是张仪的声音又微弱,又模糊,实在是难以听得明白。
张仪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字,渐渐地姚玥听清了一个“离”字,她猜到张仪是感到了危险,要离开此地,所以,姚玥大声问道:“你是要我们离开这里吗?”
张仪无力点头,但意识中却隐约感到夫人听懂了自己的言语,所以就停止不言,这时他稍一放松,身体就彻底垮掉了,头一栽,昏死了过去。
姚玥看到张仪昏死,更是连吓带疼地尖叫了一声,然而,她毕竟是一个从艰苦的生活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农家女子,生活的种种考验经历过了太多。
姚玥此时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看到丈夫已然如此,一定要立刻找一个郎中为他治病,否则人就没命了。况且,丈夫拼尽全力回到住处,不就是给自己通风报信,要离开这里吗?
想到这里,姚玥没有再犹豫,她简单卷了卷行李,挽成了一个包袱,将包袱挂在胸前,然后使劲地扶起了丈夫张仪,并将他转在自己的身后。
姚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软得像一块麻布的丈夫,抬了起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跨出了官舍的大门。</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