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霄这才算完全明白桓温的心意。
桓温说两者与他有莫大的关系,这一则估计想让他再度出使燕国;这二则么,兵马调动就需要钱粮,既要剿灭苻坚,又要防备青幽徐兖,估计桓温还想找兵部要兵员。
出使燕国刘霄没有异议,毕竟有功于大晋;但是钱粮兵员,今岁来晋军征战不休,补充起来谈何容易?
建康的武库以及好几处敖仓差不多已经见底,军械的产出就那么多,而各州郡的赋税上缴还要等到年末。
这个时候即便兵部开口找户部要钱要粮,顾悦这个抠门抠到家的户部尚书也未必肯松口给。
如果敖仓真正被刮得个底朝天,万一要有个水旱灾,朝廷如何收得了场?
不过只惆怅了半刻,刘霄随即便有了主意。
朝廷拿不出钱粮,但是大晋却有地方拿得出来,比如富庶一方的荆州。
作为更化改制的第一步,眼下仅仅革新了官制,中枢的架子总算搭建起来,但地方上的州、郡、县依然处于过渡状态。
设想中的地方官制为州、郡、县三级体制,但事到如今仍有刺史、州牧并存,且全国的州郡区划在取得关中之后更为混乱。
这样一种状况,户部安能全盘掌握大晋所有辖地的钱、粮、户?
桓温在荆州苦心经营了十数年,直到现在,朝廷仍未诏任荆州牧,只任了毛穆之为安东将军镇抚荆州。
不是不想任下荆州牧,实为担心投鼠忌器,一不小心触犯了桓温的利益。
其中的利害关系刘霄自然明白,他也知道接下来的革新会逐渐进入深水区,但是这些事情迟早得面对,躲是躲不过的。
把那前因后果想清楚之后,刘霄接着桓温方才的提议试探道:“世伯都是在替江山社稷着想,小侄哪有不支持的?出使燕国,可以;要兵员,兵部也可配给;但是军械钱粮,恐怕只能另想办法”。
桓温估计就是这么个结局。户部的底细,他这位台阁首辅要是不知情的话那就当真见了怪了。
不过不等他答话,只听刘霄一叹道:“要说起来,如今小侄与世伯的根本,都在中枢呀!”。
刘霄这话好像在自言自语,不过桓温却听得好一阵纳闷,随后他便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刘霄,大有询问的意思。
刘霄看懂了桓温的目光,略为欠身道:“世伯,眼下大晋的事犹如一团乱麻,我们这些高居庙堂者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化繁为简,中枢的革新基本到位,接下来该州郡了”。
“难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么?”,桓温还是不太明白。
“世伯与我之意殊途同归,但是达成目标的手段略有不同”,刘霄答道,“小侄的意思是先正天下之名分,肃州郡之乱象,立中枢之权威”。
接着不等桓温再问,刘霄细细替他叙说起言中未尽的意思。
所谓正天下之名分,即废除大晋侨置的州郡名号,恢复大汉冀、兖、青、徐、扬、荆、豫、凉、益、幽、并、交、司隶十三州的区划及名号,虽沦陷之地也不可免。
肃州郡之乱象的意思,在于正式下诏罢黜刺史名号,选配各州州牧和驻守各州的将军,彻底实现文武分置。
何谓立中枢权威?迁都,由户部牵头从州至县清查户籍,丈量田亩,厘清大晋全国税赋,充实国库以强军。
桓温听罢半晌无言,闷头饮茶不语。
许久之后,他似乎想透了其中关节,笑谓刘霄道:“端的世侄这份眼界心胸,当世不知有几人能与你比肩?你这个法子眼下看并非不可能,刺史不刺史的,放眼大晋也就剩下郗家了”。
“定要拔除之!”,刘霄笑道,“如果事得以成,则迁都一事随之可提上日程,接着便可坐实州郡革新,借此富国强军。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小侄以为这天大的功勋定会让世伯流芳百世”。
“转眼数百年了,神州陆沉,难道这乱世,当真能结束在你我之手?”,桓温很是有些感慨。
“戡乱神州,自拔除郗家始!”,刘霄不失时机再道。
“嗯”,桓温点了点头,道,“说了这么多,你我终归不谋而合。世侄呀,钱粮就不找你兵部要了,只要兵部给征东将军麾下定足编制员额,让其得以兼顾宋国、洛阳和豫州即可”。
“眼下征东将军麾下不过两军五营,的确有些少,请世伯放心,此事就交给小侄吧”,刘霄当即应允道。
“还有,中军里头的各军各营,也要尽快把员额补齐呀!”,桓温再道。
“莫说虎贲、羽林了,就是北军中侯麾下的三军五校至今仍未补齐,非我这个兵部尚书不愿为之,实在是朝廷拿不出钱粮来”,刘霄把手一摊,一脸苦相答道。
“我这个大司马大将军也早该想到这些事”,桓温道,“不要紧,从荆州支点,从扬州再支点,王述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刘霄一笑,道:“王吏部最是忠心体国了,得空小侄过去吏部见他一见,一句话的事情”。
桓温放下心来,最后道了一句:“那就如此办吧,苻坚那厮的人头暂且寄存在他项上几日,拔除掉郗家,忙活完迁都的事情,国丧之期应已过去,大晋的军队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