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裕永定十六年初,裕帝浩星奇为年仅十六岁的六皇子浩星潇隐行了冠礼。随后不久,一道圣旨便突然颁下,封浩星潇隐为永王,赐封地永州,并谕令其即日离京前往封地,开府建牙,设立藩署。
旨意一下,朝野震惊。
六皇子浩星潇隐乃是当今皇后所生的嫡子,而且还是在未出世前便已被皇上诏告天下的皇太子。
虽然皇上一直未正式下旨封其为太子,但这也并无任何令人费解之处,只因按照历朝惯制,皇子在行冠礼之后才能加授封号。
可是即便如此,宫中上下早已习惯地称其为太子,而且在大裕国人的心中,也早已认定六皇子浩星潇隐就是裕国未来的储君。
浩星潇隐虽然年纪尚小,却已颇具德名,为宫中上下所拥戴敬服。因其自幼长于皇后膝下,且一直由皇后本人悉心教导,故而这位六皇子不但承继了乃母的相貌与才智,而且也像皇后一样,性情和善,待人宽厚。
所以除却那些所谓的正统名分不说,单单就凭这位六皇子的为人,朝臣们也早就认可他是未来的储君之选。
可是如今一道圣旨降下,浩星潇隐便从太子变成了永王,而且封地更是远在北方的苦寒之地——永州,这分明就是一种毫无理由的贬谪!
众朝臣虽然不免心生疑虑,但却都是揣摩圣意的高手,竟无一人敢对这道由皇帝陛下亲书的圣旨提出任何质疑。就连太子三师也都接连称病,不敢上朝,因为怕皇上将对那位前太子的不满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不过浩星潇隐本人倒是未对这道极为不公的旨意感到任何意外,更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因为在冠礼当日,他曾与自己的父皇进行过一次深谈,在那之后,他便已经预料到贬谪将是迟早的事。
那日行完冠礼,裕帝将浩星潇隐召入福宁殿中,以治国方略相询。而他的那番关于减税、削藩、改革兵制、限制皇权的对答,令裕帝极为不悦,当即责他下跪认错。
浩星潇隐虽是跪下了,却只认直言顶撞之罪,而不认其所答内容有错。
裕帝震怒,罚他在福宁殿外跪了一夜,直至国师阴无崖前来求情,才算让他起来。三日之后,贬谪的旨意便下来了。
浩星潇隐接旨后只是洒然一笑,随即吩咐宫人收拾行装,而他自己则直奔清凉殿,去向母后告别。
一进清凉殿,浩星潇隐却意外地看到了国师阴无崖。
阴无崖一见他进来,忙起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浩星潇隐摇头打断了他,“我现在已是永王。”
“微臣此来便是想劝说殿下,去向皇上认个错。毕竟皇上心中对娘娘和殿下宠爱至深,这道贬谪的旨意不过是在一时震怒之下所颁,只要殿下去向皇上亲口认错赔罪,仍是有挽回圣意的机会。”阴无崖可算是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浩星潇隐向阴无崖拱手施了一礼,肃然答道:“多谢国师的一番好意,潇隐在此心领了!只是我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又如何去向父皇认错?”
“这——,既便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但是以殿下之智,当知皇上怒在何处,何不暂且曲意顺从?若是殿下觉得委曲,便将这当作是为人子者应尽的孝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浩星潇隐沉默了一瞬,终是垂眸一笑道:“只怕曲意的时候多了,最终便会连自己的本意都忘记了!”
阴无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一直未开口的清平公主。
清平公主缓步走上前来,将一只骨节秀美匀称的右手放在自己儿子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温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隐儿,北境苦寒,衣衫记得要多穿些。”
浩星潇隐垂头应了一声,随后跪下来给娘亲磕了三个头。
直到自己的儿子起身离去之后,清平公主眼中的泪才慢慢淌落下来。
阴无崖站在那里怔忡良久,叹了一句:“这一切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你始终不相信的清平世界。”
“可是——,我只看到你失去了你所至爱的一切,却没有看到这世界有丝毫的改变!”
清平公主转身看着他,“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起码我看到你已经改变了。”
阴无崖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人心都是慢慢在改变的,也许需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几百代人的不懈努力。而为了这种改变,总要有人去牺牲。
小哥哥走了,但他是去我们曾经约定的那个地方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也会去那里,会见到小哥哥,还有我的父皇。到那时我会告诉他们,无论经历过多少苦痛,清平都从未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