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皇上弃乘抬舆改为骑马,比原本预定到达军营的时间早到了近一个时辰,不过吕芳在出宫之时,便命人快马加鞭赶去通报。当朱厚?带着朝廷文武重臣来到了城外营团军的大营,李春芳、曾铣已带着营团军监军高拱和正副指挥使俞大猷、戚继光,以及众多衣甲鲜明的武将齐刷刷地跪在门口恭迎圣驾。
与朱厚?原定计划略有不同的是,如今驻扎京城的各军,包括御林军、京卫军(原五城兵马司军队扩编之后,暂定名为此)及各省卫所军的统领以上军将都被召集到此,陪同皇上参加检阅。这是内阁与兵部煞费苦心的安排,朱厚?对此也大加赞赏――天子于新正元日检阅六军,乃是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盛典,更是大明全军将士的无上光荣,其他各军岂能容营团军专美于前?自然也要同沐圣恩!于是,就准允所请,但又为这原本是为安抚各军而采取的礼节性安排上,加入了一点实质性的内容:检阅六军将士之后,由营团军举行军事操演,为各军演示战法。
各位勋显重臣、各军武将对于能躬逢这样旷世难遇的盛典感到无比的荣耀,脸上洋溢着激动甚至兴奋的神色,只有高拱、俞大猷和戚继光三人显得十分紧张,带着过分恭谨肃穆的表情,跟着众人一起向刚刚被搀扶下马的皇上叩头,三呼万岁。
注意到他们异常的紧张,朱厚?故意板着脸,说:“肃卿、志辅、元敬,你们可是不欢迎朕来叨扰?”
三人大惊失色,高拱忙说:“新正元日,皇上御驾亲临本军视察校阅,乃是我营团军将士之天幸,臣等并全军数万将士得睹圣颜、得聆天音,无有不感激动容,血沸胸臆者……”
“好了,好了。”朱厚?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到底是书生一个,投笔从戎这么久,说话竟还是这样酸气十足!既然并非不欢迎朕来,却又为何哭丧着脸?莫非是埋怨朕扰了你们阖家团聚共庆佳节么?”
高拱这才意识到皇上在和自己开玩笑,便轻松下来,笑着说:“回皇上的话,我营团军原本是抽调各地卫所军组建而成,将士家眷多不在京城之中,我与志辅、元敬早就商议过了,新年都不回家,留在营中督率全军将士严加操练。”
朱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为将之人,能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这自是对的。可你们都有家有口,大过年的不能回家祭祖拜亲,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不若这样,你等三人分个班次,每日只留两人在营中值守,轮换着回家与家人团聚,各营、队主将也可照此办理。还有,新正年节,普天同庆,将士们也该舒缓一下。依朕看来,每日日常操练之后便不必加操,你营团军士卒既然来自五湖四海,想必不少人多少都会一点吹拉弹唱,可让大家伙儿自行组织一些文娱活动,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演演小戏,唱唱家乡小调,也有个过年的气氛。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嘛!”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道:“对了,这段日子营中伙食也要开好些,多加些荤腥。人常说,吃饱了就不想家嘛!将士们万里赴王命,既不能承欢于高堂父母的膝下,又不能照顾家中娇妻幼子,到这个时候最是难熬……”
每逢佳节倍思亲,强行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情感突然被自己的话触动,有那么一瞬间,朱厚?思绪飘回到了另一个时空,同时,感到一种无比的痛楚直接袭上了心头……
皇上奇思妙想出乎意料,加之心细如,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想得这么周全,令周围诸位文武大臣钦佩不已,正要说些颂扬君父仁德天厚,泽被苍生之类的话,却蓦然现皇上的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眼眶渐渐地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咽了,忙叫了一声:“皇上――”。可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时间就都僵在了那里。
听到身旁的人那充满惊恐的呼唤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说:“说起来,朕虽贵为天子,其实命也很苦,自幼皇考皇妣便龙宾九天,便是想承欢膝下也没有机会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皇上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令诸位文武大臣更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严嵩率先跪了下来,喉头哽咽着说:“皇上至诚至孝,堪为万世楷模……”
朱厚?不想再勾起自己那份痛彻心扉的思念之情,忙摆了摆手打断了严嵩的话,对诸人说:“且看我大明虎贲之师操练演武去!”</dd>